若换做数年前,平阳要嫁那李焕然,他心烦气躁之下,保不齐会一巴掌扇过去。可时过境迁,这丫头虽然傻乎乎的,却居然还有这份长情!而李焕然那厮也俨然不是以前那软骨头模样。
事实证明李焕然一直就不是软骨头,此为后话。
回到秦王府已是深夜,南昱打个招呼刚想抬脚离去,被南宫静一把拉着:“昱儿,我们父子许久没有长谈了!”
南昱本就心猿意马,南宫静突然摆出要推心置腹的架势,他又不忍心弃之而去。
南宫静所谓的长谈,不过是将最近发生的事感叹了一番,眉飞色舞的说着:“想不到最后,还是南氏出头抗下筹饷大旗,昱儿干得漂亮!”
南昱只当他自己藏富不出,怂恿自己以后只管朝南思成伸手:“不要白不要。”
父子俩也没沟通什么重要的事,更像是在议论别人的长短。南昱心不在焉,多是南宫静在说,他随口附和几句,或是连附和都没有,只是不断嗯嗯点头。
南光最近神出鬼没,也不知道是哪辈子修来的福气,竟获了一枚神院通行令牌,时不时便被那陵光君唤去跑腿,屁颠屁颠的还挺高兴。
这不南昱刚摆脱秦王的唠叨,南光又急匆匆送来一封密信。
“陵光君说务必交殿下亲启。”神院跑腿南光可算尽职尽责。
南昱启信愕然,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神院内,一男子沉色问道:“此事是否上奏朝廷?”
明却道:“先将忘北扣押,再搜查住处,看能否找到那张图。至于其他牵涉之人,神院不便出面,我已去信给齐王,他会暗自查探,若图已经送走,那就坏了!”
于是南昱还没来得及赴翻云台去哄风之夕,就被一封信生生拦住。
事关战事,哪怕自己再紧张风之夕,也不能置如此重大之事不理。
只求那翻云台上的小师叔高人雅量,自己先消消气,再等等他。
渔歌晚归来的主子面色惨白时,便知事情不妙。
风之夕先是去了莲花坡,又去了康都,回来后便神色凝重,心事重重,自己也不敢问,只能小心陪侍左右,等他吩咐。
等了两天,主子总算开了尊口:“简万倾呢?”
“回殿下,管在岩壁的禁室呢,前几天贪杯喝醉了,昏睡了两日。”渔歌晚如实回答。
“把他叫来。”
须臾,一脸憔悴的简万倾出现在主殿,眼神涣散似乎还带着醉意:“先生给我喝的什么酒啊,为何老觉得醒不过来?咦,这不是冥王殿下吗?冥王殿下在上,请受凡夫一拜。”
冥王夙见简万倾不光嘴上说,还真就掀袍跪地,虔诚无比的叩拜在自己脚下,冷了渔歌晚一眼:“弄醒他!”
渔歌晚面露难色:“我不知道那酒后劲那么大,灌了数十碗解酒汤了,还是这幅德行。”
“他这般疯疯癫癫,我怎么问话?”冥王夙嫌恶的看着地上呢喃之人。
“殿下就这么问吧,”渔歌晚无奈道:“只怕他真的醒了,明白了殿下话里的意思,说不定会吓死!”
“谁,谁吓死了?”简万倾忽地发出声音:“鬼书生,你想吓唬我!你就爱吓唬人。哈哈,阴毒,谁都没有我阴毒。”
“是,是,吓人是我们做鬼的一大乐趣!”渔歌晚看了一眼主子,蹲地正色说道:“你打起点精神... ...”
“抬起头来,我有话问你。”冥王夙的声音虽然低沉,却如同惊雷灌耳,吓得简万倾猛地一扬头。
“什么话?”简万倾口齿清晰,醉意似乎褪去不少。
“万世咒,如何能解?”冥王夙问道。
简万倾一脸懵然:“我不知道。”见冥王夙眸色渐厉,谄笑道:“我真不知道,我活得不久,万世咒流传到我手里,已经是五百年之后了,殿下应该去问那几个老家伙,当初是怎么回事。”
冥王夙蹙眉不语。
“你是说,青木龙知道?”渔歌晚追问道:“当年之事,就在青木龙头顶上发生,他是不是知道内情?”
“先生问我,我又问谁?”简万倾哭笑不得:“我又不是轩辕后人,也从未入过青木海,与那青木龙素未谋面,他老人家知道些什么,会主动告诉我吗?”
“殿下,是否要去东岭?”渔歌晚望着他的主子。
冥王夙不置可否,朝简万倾说道:“你听好,我契约万世咒于百里氏,不是为了你简万倾,要如何还债,我自有打算,轮不到你决定。”
简万倾听得一惊。
“孟章君还不明白吗?”渔歌晚说道:“那张人皮挟持不了我家殿下,之所以应召而出,看的是你老祖宗的面子。区区一个万世咒,还操控不了我幽冥之主。”
简万倾不语,脑中混乱不堪,操控不了吗?不是血契吗,家史上不是记载,只要百里血脉,便可任意驱使立誓之人为自己所用吗?
是百里祖宗们的意淫,还是自己被渔歌晚骗了?
“左丞言过其实,”果然,简万倾松一口气,就知道渔歌晚危言耸听,可冥王夙接下来的话,立即浇了他一个透心凉“换着二十五年前,你那点小愿望,替你实现也不难。可如今,我却不那么想了。”
能这么随性的吗?简万倾表面不敢声张,心里却充满鄙夷,你冥王夙的风格,便是出尔反尔,背信弃义吗?我祖宗为了解除你的封印,可是舍弃了性命。你就这么报答他的后人的?
莫不是做了二十五年风之夕,转了性子,开始怜悯苍生了吧!
可我也没叫你去帮我杀人放火啊!
就算要杀,也就是那么几个人,若是北辽得手,我可坐收渔利,无论最后谁入主天圣皇宫,你除掉便好,也许都不用你冥王殿下亲自动手,计划的当,我自己都能完成。总之,我简万倾有洁癖,不喜欢见血,已经将伤亡缩减到最小了,就这样,你还不愿意?
祖宗啊!你当初舍身救下的是个什么鬼啊!
“啪!”一声脆响,简万倾注目一看,十分应景——《百里宗训》。
简万倾捡起祖宗的训诫之书,百感交集。冷冽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北地战事一日不平,你便不能离开。这段时日,好好看看此书!”
我看你祖宗!简万倾一抬头,冥王夙留下一个背影。
渔歌晚追至殿外:“殿下这是要去东岭吗?”
“嗯!”冥王夙沉声道。
“殿下都想起来了吗?”渔歌晚这两日一直不敢过问此事,可冥王夙自莲花坡回来后,一反常态的神情让他实在忌惮:“殿下可是在寻破解万世咒之法?”
冥王夙停住脚步:“左丞,我欠这世间的太多了!”
渔歌晚懵然的看着主子飞身离去,半天回味不过来他说的话。
翌日,南昱直赴军机处。
先要了解北地战况,以往大军每到一处,会往回通报,可自南宫沛率军抵达北城幻洲后,却再无消息传回。
神院的来信之所以让南昱慎重其事,只因提及:神院祭司忘北,被查出与北境勾结,且有皇室牵涉其中,因从宫中流出去一张——《百城山河图》,表面虽只是一副水墨丹青,其中却藏有玄机。若有知情者破解了,无异于一张军事地图,将整个天圣要塞暴露无遗。
御书房里的文帝神色凝重,南昱一看便知不妙,不用问,画被盗了。
可《百城山河图》藏于暗格,又有机关密锁,御书房守卫森严,文帝也鲜少在此处议政,能自由出入却对此处甚为熟悉之人,只怕不是外面的人。
文帝突然一声叫唤:“朽木,愚钝!”
“父皇!”南昱见他表情呆滞,不是自己眼花,文帝猛然间似乎苍老许多。
“传刑部,审吧!”文帝闭目哀叹:“庸不可怕,蠢才要命。”
明却的信里提及之事,如今亦然明显,文帝感怀哀叹之人,南昱早已猜到。
此人这一月不知中了什么邪,与神院祭司忘北来往甚密,而据神院调查,忘北来自北境宗门,如今北境全宗投敌,其身份也于昨日暴露,私传密保时,被抓了个现行。
神院审案自有路数,不像刑部那边血腥,却有的是法术控其神智,令其开口,直至疯癫。
《百城山河图》知晓之人甚少,南昱也是首次听闻,盗画之人就算不知这其中玄机,可背后主使却早有预谋。
父皇口中那位朽木,也不知受了什么迷魂之术,竟然做出这等愚蠢行为,说是卖国通敌,都不为过。
刑部着手调查提审,神院才奉上证据,雷厉风行之下,水落石出:
皇长子南宫轩受人蛊惑,与敌国细作来往甚密,削爵罚俸,禁足于府中思过,无诏不得出。
只字未提《百城山河图》,以免动摇军心,这也算是文帝给自己的长子留下最后的颜面。
可众人皆知,皇储之争里,皇长子南宫轩,从此算是出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