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东岭游学之时,我救过他一次,对我... ...有些想法。”许宋咳了一下,说道:“我被简万倾所害,身中剧毒时,他找到我,将我带到西疆,让帊尔达为我解毒,收留了我。”
“所以... ...你跟西月国师。”南昱心情复杂:“是一伙的?”
“哈哈哈,什么一伙不一伙。”许宋笑道:“那老头就是顺手救我,教了我些蛊毒之术,我召集旧部,在西疆成立了绿木门,孙索就在暗地里帮我。”
无论南昱怎么说服自己,始终无法去理解他的母亲,看不到她的眼睛,不知道那黑布后面蒙住的是什么样的情感。
孙索对她,可以算是情深义重了,二十多年如影随形,硬是没有将她那颗顽石般的心捂暖,甚至没有为他流下一滴眼泪。
而与帊尔达之间的救命之恩,师徒情谊,在许宋看来似乎不值一提。
帊尔达临死前,浑浊的老眼还闪过一丝柔和,而许宋这冰凉的语气,什么时候才会有温度?
“跟我回东岭吧。”许宋突然说道:“我留在此地也没什么用。”
应该是对你有用的人都死了吧!
南昱有些想笑,可又笑不出来。
“我已入世,不参与宗门之争。”南昱语气强硬。
“昱儿,轩辕一脉就剩下你了,你不去谁去!”许宋厉声道:“你必须回东岭,拿回我族的东西。”
“谁爱去谁去!”南昱深吸了一口气,与许宋的对话,每次都感觉很压抑:“你没有什么身份命令我,于公,我听天圣皇帝的,于私,你除了把我生下来,没有与我相处超过一天。”
许宋愣住,半天没有说话。
“算了吧!”南昱说道:“你若想简简单单的做个母亲,我安排好西疆之事后,你随我回康都。齐王|府便是你的容身之处,我也会试着与你相处。若你还放不下你的大业,那就一别两宽,从此陌路。”
许宋表情一滞。
“你好好想想,”南昱步出房门“选一个。”
天圣大军占领月泉城后,国王阿依扎出逃,老巢月亮宫便成了南昱与众将领议事之处。
“殿下明日就要启程吗?为何这么急。”庞博问道。
“你留十万人驻守月泉,其余人随我退回甘宁关,上书的事朝廷还没有回复,我得尽快赶回去,放心吧,阿依扎一时半会不敢杀回来。”
“属下倒不担心这个,我还怕了他不成!”庞博说道:“我就是没什么治理城池的经验,小骚乱和暴动到好处理,就是这百姓乱成一锅粥,又听不懂他们说什么,叽里呱啦的每日在宫门口喧闹,烦人得紧。”庞博甩了甩头,李安带大军已退到月泉城外驻扎,城内则由他都负责每日巡查,忙得焦头烂额,比行军打仗还累。
南昱笑了笑:“李焉不日便到,他懂西月语言,会助你一臂之力。”
庞博大喜:“那感情好!”
“报... ...”殿外传来声音。
“何事?”南昱见一个小兵怯怯进来,抬眼看了看他又低了头。
庞博却恍然想起:“我差点忘了,人找到了吗?”
“找到了几个。”
“什么几个?”南昱问道。
“殿下前几日不是让属下暗中找人么,想必有了消息。”庞博说道:“不让声张,我只能派亲卫暗访了。”
南昱这才明白过来,难怪这个士兵甚是眼生:“带进来吧。”
不多时,几个西疆女子被带进了月亮宫大殿,一见到南昱纷纷跪地,瑟瑟发抖。
南昱将所有人支了出去,关上殿门:“都起来吧,我又不吃人,吓成这样?”
几个西疆女子才缓缓起身,终究不敢抬头。
“你们都叫阿娜尔?”南昱问道。
女子们齐齐点头。
“你们之中,有谁愿为帊尔达收尸?”南昱直视着女子们的反应,皆是惊恐万状,有点急着摇头,有的甚至害怕得往后退。
世人皆知帊尔达是西月国师,谁敢在这个关头贸然为天圣敌国重臣出头。
南昱来到一个女子跟前,见她面无表情不为所动:“你呢,愿意吗?”
女子抬眼的同时,南昱见到了她目光中的恨意,便转身对其他女子说道:“你们可以走了!”
惊慌失措的几个女子逃命般跑了。
南昱转身避过身后刺来的匕首,抬手一捏,女子胳臂一麻匕首咣当掉地,愤恨一声:“狗东西!”
南昱拾起匕首擦拭了几下,又递回给了她:“你是帊尔达什么人?阿娜尔。”
女子怒目不语,匕首却没有再刺出手:“我外公是被你所杀?”
南昱叹了口气:“算是。”
“那便无话可说,要杀要剐,请便吧!”阿娜尔一昂头。
南昱一皱眉:“我本不想管帊尔达的破事,可他临终叫我找你,我想除了收尸,该是另有内情,你想说便说,不想说就随庞将军前去认了尸首,带回去好生安葬,我会下令给予帊尔达国士哀荣。”
阿娜尔显然有些诧异,瞪着南昱的眼神也渐渐缓和,质疑道:“外公叫你找我?”
南昱点头:“帊尔达死得突然,我来不及与他深聊,若姑娘愿意,可否告知一二。”
阿娜尔轻蔑哼了一声:“就算我说了,你也未必会帮我。”
“愿闻其详!”
南昱怀揣着一团密云和一封密信,脑中烦乱,信是给神院主持召一的,这帊尔达何时与他扯上的干系?莫非召一与西疆早有勾结,那又为何要派神侍前往西原宗门整顿门风?可若是召一真的通敌,那帊尔达又为何放心将此事托付给自己?诸多疑问搅得南昱心烦意乱,想不明白,就懒得去想。眼下最要紧的是安排好西疆事务,半月后可率军抵达甘宁关,再由李安率军驻守,他便可以带着南光回康都了,想风之夕想得厉害,顾不得太多召一的事。
比起这些,他更想赶在七月初回到南谷,他怕来不及。
回到许宋住所是天已经黑了,屋内空无一人,桌上留了一张纸,南昱不知道一个盲人是如何写字的,拿起来看了看,简单明了:东岭。
好,够爽快,我敬老娘你是条汉子!南昱心里喊道,比起许宋,自己他妈的真够矫情。
意料之中有种说不出的凄凉,所谓的母子情份,薄如窗户纸一捅就破。
也可以理解,她若是真顾及这个,早年就不会丢下不管了,人家拿得起放得下,你南宫昱该高兴才是,对,真高兴,爹不像爹娘不像娘的,一家人都是他妈的神经病。
许宋的大业坚定不移,无所不用其极,孙索如是,帊尔达亦然,杀伐决断从不犹豫,而自己呢,照样利用,亲生的,不用白不用。
若不是自己身上这可笑的血脉,恐怕人家连正眼都不会看你!当然不会,她瞎了。
南昱笑了笑,东岭,她去东岭会如何,简万倾会让她回去?贱,干嘛去操这份心啊!鸟尽弓藏,再不想去理会这些破事,皇室也好,西疆也罢,随便这世间你争我夺,看惯了血流成河,尸横沙场,厌烦了机关算尽,尔虞我诈,可要置身世外,又谈何容易,与风之夕在一起的时光如浮生半日,总觉无形中被什么东西推着,不知不觉至如今境地。
南谷,法谈会将至,宗门上下忙得不亦乐乎。
连风之夕都不好意思再呆在梅苑,到赤炎殿帮忙了。
“你父亲呢,还没起来吗?”风之夕问明朗。
“嗯,父亲昨日说头痛,我给他服下药后,一直睡到现在。”明朗抬头看了看外面:“快到巳时了吧!”
“我去看看他。”风之夕走了出去。
“之夕你来了?”明却眯着眼从床上坐起来:“是来数落我的吧!”
“嗯。”风之夕承认。
“这个月你都数落我多少遍了,我有时候都怀疑你是不是师父上身了。”明却皱眉道:“我这就起来,各宗派的人都到山下了,我得主持大局,不能带坏了门风,要给弟子们做个表率,化悲痛为力量,把南谷发扬光大,是不是这些?”
风之夕一笑:“知道就好。”
“之夕。”明却突然正色凝视着他:“师父真的没有交代你什么吗?”
“没有。”
明却长叹了一口气:“他倒好,一撒手走了,把麻烦全丢给我!”
“师父丢给你什么麻烦了?”风之夕问道。
明却一愣:“没,没什么麻烦。说到底,无非就是使命责任苍生啊!可我是个人啊,他为何不问问我的感受?”
风之夕笑了笑,他这几天心情不错,南昱断了音讯几个月后,终于有了消息,离西疆一个月的路程,他要回来了。
南昱要回来了。
他的奇无,要回来了。
风之夕心里从未如此雀跃,征西大捷,下个月他便可班师回朝,他知道南昱要在七月赶回的用意,就这点心思,也足够让风之夕感动了。
摄骨的思念被他掩藏在云淡风轻中,可随着日子的临近,他越发忍不住开始去想南昱回来后的场景,想象他心急如焚日夜兼程赶回来的样子,他一脸光芒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样子,他急不可待抱住自己的样子... ...各种样子。
南昱此次回到朝堂,文帝定会委以重任,风之夕不知道能与南昱单独相处的机会还有多少次,每一次都弥足珍贵。
“不行了不行了!”台念东火急火燎的跑到赤炎殿:“住不下了!”
“什么住不下?”明却说道:“喘口气,慢慢说。”
台念东喝了一口水:“人太多了,我早就说啦,凑一块接待是个问题,而且今年来的人特别多。”
“那不是很正常吗?”跟着后面进来的李陶童不以为然,这一点她和陵光君有些相像,都喜欢热闹:“人多不是很好吗,你难道希望南谷的法谈会冷冷清清啊!”
“不是一般的多,是太多,懂吗?”台念东瞪着她:“多得过头了,我怀疑是不是全天下修真门派的倾巢而出了,你们没去赤石镇看不知道,那场面,乌泱泱的,全是人,客栈优先了宗门入驻,原来一个客栈住一个宗派是没有问题,可现在不是那么回事,你们知道北境来了多少人吗?”
群脸懵然。
“一百多人!”台念东吼出来的时候有些气愤,他负责在赤石镇接待宗派之人:“各宗派的宗主,还有其他门派的门主差不多都到了,宗主,您劳驾,去打个招呼?”
陵光君显然被那一百多人的阵势吓住了,恍惚的点点头:“要去,这就去!”
“为何来这么多人?”风之夕也察觉有些异常。
“嗨!这有什么。”李陶童大咧咧说道:“多好,说明我们南谷威风啊!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对,四面八方来朝贺,瞧瞧这人气,试问天下哪个宗派可以?”
“是四方来贺,八方来朝。”明朗提示道。
李陶童望了他一眼:“那不都一个意思么?”
明朗正要开口,被台念东拍了拍肩膀,朝他瞪了下眼,心想你是不是傻?
“东岭呢,来了多少人?”风之夕问道。
“东岭还算正常,但也比往年多了些,五十余人,除了许姜和广姬,其他也长老都来了,就连从不出门的岳伍也来了。”台念东说道:“西原也来人了,原以为他们没脸来呢,没想到来得还挺齐整,就俞秋和千沙没来,也有三十余人,算是创了历届新高。这都不算什么,关键是那些小门小派,真是就跟赶集一样,客栈住不下了,到处扎营呢。还有前来纳选的外门弟子,哎呀,烦死老子了!”台念东直叫唤。
陵光君步出殿门:“我去看看。”
明朗和台念东跟了出去,李陶童不想错过这样的大场面,也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