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炎的喉间发出低沉的冷笑,他挑着眉:“生气了?发怒了?你想杀了主人解开诅咒,我却偏不让你如愿!”
话音刚落,又一道沉重的剑锋迎面而来,他被打飞出去老远,重重的摔在地上,还滚出去好几丈,阳炎口中喷出一口热血,拄着长剑半跪起身,他咬牙死死盯着长离,眸中倏忽闪过一道金芒,神情亦是阴狠而热切,那柄泛着光辉的阳炎剑逐渐消失了身形。
长离居高临下的望着他,低低的哼了一声:“现出原身么……”
握剑的手松开,剑身上萦绕流紫光华,他的脚步缓慢,在向阳炎接近的同时,深眸的流紫也泛了起来,衬着阴柔精致的容颜更是清冷惊艳。空中如落飞火,漫天乌云之中,两道身影,时而变作人形,又时而化成灵剑,一金一紫,上天入地厮打在一起,肆虐的灵力耀得天际发亮,兵器相接,铿然震耳。
云皎望着漫天飞舞的虚剑,心中顿觉不妙,她连忙看向阴姽婳,只见对方垂眸摇头道:“剑灵现出原身,即是到了战无可退的地步,没有办法了。”
云皎向她走近了一步,焦急道:“你也是灵剑,难道不知道解救之法么?”
阴姽婳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呵了一声:“你我心中都明白,神魔妖灵现出原身,眼中便只剩下杀戮和战争,除非累死或者被杀死,否则就不会停止。”
云皎闻言,再次回首望着天空,此时长离已经化作人形,手中划出灵力将阳炎剑打飞,顷刻之间,又变作了长离剑的模样。
天谴还在进行,雷电交织劈在他们之间,恍惚中,她忽然想起了银时月,他当初不也是化成原形,悲怒之下杀死了大俞的十万铁骑?可是,遭受天谴之后的他,即使筋疲力尽,已到强弩之末,却还是保持着一丝人性回到了姜雪羽的身边。
云皎仰望灵剑又幻化出长离的身形,转头向阴姽婳道:“姐姐,把我送到那边去吧。”
阴姽婳意外的挑了挑眉,居然还能笑得出来:“你确定?”
区区人类,在面对洪荒远古的力量,怎会不觉得惶恐惊惧?云皎望着那道墨紫的身形,扯出一个浅淡的笑:“我能把他唤醒的……”
第160章 决战神女峰(三)
身侧的雷电像是张牙舞爪的巨龙,从长空之上蔓延下来,阴姽婳带着云皎,小心避开锋芒,翩然飞落到山峰的底下。
只听得一声巨响,阳炎剑从天上坠落下来,插在地面化成阳炎的身形,他伸手捂着胸口,强忍不住吐了一口鲜血,瞳孔闪烁着金芒,浑身狼狈血污,然而受了这样重的伤,却好似没有知觉般,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眼里心里仅剩下天地间与自己对战的那个剑灵,把他杀掉,是他唯一还记得的事情。
他的不远处泛起流紫的光辉,长离的身形缓缓从中走出来,眸中的墨紫像是潋滟的深水,面容清俊阴柔,犹若白玉雕琢一般,他在向阳炎缓步接近,云纱龙图的衣摆拖曳在地,唇角染着血迹,显然在阳炎和天谴的双重夹击下受了重伤。
“长离会死于天谴……”
云皎正望着长离,冷不丁的听到这么一句,她转头望着阴姽婳,震惊的表情凝固在脸上还未化开,喃喃的问:“你说什么?”
阴姽婳偏过头看她,不动声色的勾出一抹笑:“逆天行事,带走被诅咒的灵魂,更是以禁忌之术替她收集魂力延续性命,纵使没有阳炎,没有神女峰,他也活不了多久。”
云皎闻言哑然,再度看向长离,墨紫色的身影落在她的眸中再也化不开:“我要怎么做?”
阴姽婳细不可闻的轻哼了一声:“不知道,不听话的弟弟,死了才好呢!”
“阴姽……”云皎望向她皱眉,表情也难得严肃认真:“不是说三大灵剑要同时被封印在混沌之井,诅咒才不会继续?你不要忘了,倘若要解开诅咒,没有云初末,单凭你和阳炎根本不可能成事。”
阴姽婳脸上荡着笑意,衬着美艳的容颜,明晃晃的像是亮丽的罂粟:“阳炎才不会想解开诅咒呢,要知道他是我们中,最忠心赤水的那一个。”
她顿了顿,若有所思:“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你不是说要跟随自己的内心么,那就按照你心里想的去做吧,或许还能有救。”
长离手中握着虚剑,面无表情的向阳炎接近,眸中似乎还含着戏谑慵懒的笑意,手下败将,不堪一击,这么没用的东西,死在他手里也算是荣幸和解脱。
化成原身之后,他身侧的结界就已消失不见,天谴之力落在他的身上,那些触角一样的雷电交织在他的周围,击打在地面上扬起漫天灰尘,然而他却连躲避的意识都没有,深紫的眸中只能看得到杀戮,心里想着的,也是如何将眼前这个碍眼的家伙杀死。
身体像是干涸的河床,如何也填不满,如何也停不下,他只觉得热,唯有杀戮才能带给他片刻的清凉。然而,就在他慢慢接近的时候,眼前忽然闪出一道人影,碧绿衣衫,皮肤白皙,身体又小又软,水灵灵的眼眸像是一泓泉水,清澈灵动。
云皎挡在长离的前面,怔怔的望着他:“云初末……”
她还未来得及说完将要说的话,一柄阴寒的剑锋就抵在了她的喉间,那柄虚剑离她仅有半寸,却没有刺下去,云皎勉强定了定心神,在他的威逼中后退:“云初末,我都知道了,万年前是战姝妤解封了长离剑,她在神魔大战里与临渊天神同归于尽,却也阴错阳差的保全了你,是你在冥海中将她拯救出来,耗费万年的修为凝出精元送她投胎,成就了我……”
长离的表情木然,望着她的模样亦没有半分怜惜,却又在她的话语中停了下来,脚步顿住,剑锋依旧抵在云皎的颈间,深紫的眼眸像是敛着飞雪,苍茫而深邃。
云皎见此,她的心中大喜,强忍着快要涌出的热泪,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一直都在害怕什么,可是云初末,我早说了啊,人死了,灵就散了,纵使还能投胎转世,也不再是从前的那个人,如果是我的话,一定会把那个人忘得干干净净,好好过完这一生。”
夜晚风轻中,江畔小舟里,他说,我曾遇见一人,因为孤独执念成恨,最后杀死了自己最爱的男子,她自己也因伤重而消亡,直到死前才明白她对那个人并非是恨,只是太想念,太想得到他的爱了。
一直以来,她都以为云初末是爱着姝妤的,却不成想他们之间,原来还有着这一层缘故,他知道她心中另有旁人,那么,他的心里呢?小心翼翼的低喃,像是掩着无尽的哀伤,他在问,如果她的人生可以重来,还会不会做这样傻的事?
明明爱着,却踟蹰不前,为前生所恼,为过去所累,他曾目睹过最后的那场诀别,战姝妤与临渊之间那千丝万缕的结,总害怕有一日,不该出现的人突然出现,总害怕有一日,被他拾起的情意不得已转交给了别人。
苦涩无边蔓延,江水潺潺,凉薄寂寞如他空洞的心,他说,如果……你是她呢?
如果是她,他要怎么面对横在旁人中间的感情?
如果是她,渐行渐远,奔赴别人的身影,他该怎么才能挽留?
可是战姝妤是战姝妤,云皎也只会是云皎,一百年的相依相伴,她不是木头,也不是坚石,能够在相濡以沫的点滴中始终保持冷情。
她喜欢云初末看着她微笑的模样,面容清俊柔和,总是掩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柔,她喜欢云初末抬手敲她的模样,三分戏弄,七分宠溺,亲切贴近细致暖人心,她喜欢云初末斜眼看她的模样,那些乱七八糟、天马行空的想法和说话,也难为他总是耐心配合,喜欢他的闹,喜欢他的静,喜欢他总是欺负自己,也喜欢他每次放低身段的讨好和温情……
这么多的喜欢,历经一百年的时光,不知不觉积累成深爱,是她醒悟的太晚,但也希望不会太迟……
云皎长呼了一口气,继续说:“云初末,战姝妤已经死了,三界之内再也不会有她,关于她的缘恨也该就此斩断,我不是她,也不会成为她,所以云皎只会是云皎,不然你以为会是谁?这么多年,我一直没有看清自己的心,以为只要陪在你身边就已知足,可是现在我后悔了,我喜欢你,想要跟你在一起,我爱你,不许你心里还想着别的什么人,不知道你现在……还愿不愿意要我?”
她说着,声音艰涩的哽咽出来,眼泪啪啪的往下掉,云皎抬手去抹自己的眼泪,开玩笑,她现在不知道有多高兴,为什么还要哭?
长离望着她的表情怔怔的,手中的虚剑缓缓垂了下来,沉默木然的望着她,似乎在努力回想着什么,云皎向他接近了几步,他又警觉的挥起了剑,冷锋指着云皎,一如他拒绝靠近云皎的心。
泪水连连,如何也止不住,云皎索性不管,避开长离的剑锋向他接近,好在长离没再拒绝她,手中持剑一动不动,在她的靠近中,脸上一如既往保持着木然的表情。
云皎走到他的跟前,伸手触及到他的脸,她与长离的目光对视,带着哭腔:“你说想跟我像从前一样生活,云初末,你回来啊……”
当啷一声落地,虚剑掉落下去,化成流紫的灵力顷刻没有了踪影,长离的神情有些触动,深紫的眼眸中,莫名的情意闪烁不清,他缓缓伸手抚上了云皎的脸颊,微凉的指尖替她抹去腮边的热泪,艰难不确定的试探了一句:“云……皎……”
云皎终于哭出声来,脸上却带着欣喜的笑意,她刚想说话,长离的视线移到后方,神色一凛,伸手将她拨到一边,紧接着一道淡金的锋芒打来,他闷哼了一声,墨紫的身形不稳摇晃了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