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一下,良久的寂静之后,才开口道:“雪羽,你的心中仍是有他。”
姜雪羽默默地垂下了头,都不敢去对上他的眼睛:“对不起……”
银时月望了她一会儿,又淡淡地笑了,他不紧不慢地道:“既然怎么都无法释怀的话,不如努力争取一下,兴许会有不同的结果。”
姜雪羽的神情有些发怔,喃喃地重复道:“争取……”
银时月点了点头,他侧了一下目:“你看,他来了。”
姜雪羽闻言站了起来,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遥远的宫道上,有一个人影正在朝向这里走来,她向前走了几步,待看清来人的容貌,不由讶异地道:“秦铮你……”
秦铮身着一袭墨色的衣袍,他来到药庐的门口停了下来,看到姜雪羽时倏忽笑了:“刚才去住处找你,没有见到人,我想你应该在这里。”
姜雪羽向他走近了几步,又默默地背过身去:“你……你今日不用陪着公主么?”
秦铮来到她的身边,似是地答:“今日不是我当值。”
他们一起走向了杏树下的那个石桌,此时银时月已经消失了踪影,秦铮又继续道:“先前知道你病了,一直没有机会来看你,现今可好些了?”
姜雪羽颔首嗯了一声,恍惚之中,觉得自己现在好像是在做梦,甚至还在心中怀疑,眼前的这些场景,是不是银时月的术法幻化出来的。倒是秦铮皱了皱眉,迈步来到姜雪羽跟前,伸手抚在了她的鬓边:“怎么瘦了?”
姜雪羽下意识地抬头看他,又默默地移开了视线,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可能……是最近天气热了,没有什么胃口,过些时日就会好了。”
听她这样说,秦铮也放下心来,他迈步走到石桌边,看到摆在上面的古琴,不由奇怪问:“你何时也喜欢这种东西了?”
见他发现那把古琴,姜雪羽的眉目中闪过些许的慌乱,想起银时月刚才的话,她的神情怔怔地,片刻之后,才看向秦铮鼓足勇气向他开口:“我……我弹琴给你听,可好?”
秦铮看了她一眼,他的俊眉舒展,显得沉静而温暖:“好啊。”
第19章 宿命的结局(三)
姜雪羽默默地走到了石桌边,琴弦缓缓拨动,古朴的韵调穿越过去与现世之间,许多年前的江水岸边,谁在摇船唱着歌谣,词曲含义双关,流传亘古久远。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眉目盈盈,波光流转,带着几分矜持欣喜,几分羞怯试探。
周围的气氛愈加凝重,在这样的弦调之中莫名地微妙起来,秦铮的神情亦是沉重肃穆,一瞬间的错愕失神,将她的心事窥探了干净,片刻之后,又勉强敛住异色,神态自若地掀了掀衣摆,装模作样认真细听。
心似擂鼓,刻骨羞耻,在他的故意避让面前,终于失去了再弹下去的勇气,姜雪羽紧紧埋着首,都不敢去看他是怎样的表情,她的手指颤抖稳住了琴弦,只觉得掌下冰凉一片,她苦涩地勾了勾唇,语气轻描淡写般:“刚学会不久,后面的……我都忘了。”
秦铮的脸上仍然保持着笑意,不似先前那样热烈,轻飘飘的,令人看不真切:“挺好的了,难得你有心学。”他作势起身,平淡的声音响在两人中间,“天色不早了,我该走了。”
姜雪羽默默低着头,恍惚地嗯了一声,颓然坐在石桌旁,只觉得他的脚步声渐远,方才凝重微妙的气氛陡然换作了另一番清冷局面。身旁有淡淡的蓝光升起,银时月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他向姜雪羽走近了一步,最终还是停顿了下来,只是目光哀伤地望着她:“雪羽……”
姜雪羽的神情恍惚,良久之后,才苦涩地笑了一声:“明知道他不会接受,为何还要抱着那样无谓的希望,为什么非要去奢求自己根本就得不到的东西?”
高垒的院墙顷刻崩塌,外面的光亮透过缝隙投射进来,让深藏在心底许久的感情逐渐显露出痕迹,再也无处遁形。心思沉稳的人懂得靠掩饰来守住最后一点秘密,亦是在拒绝她羞怯试探的心,可是他们之间,终究还是不一样了。
银时月微微皱眉,轻念着:“雪羽……”
姜雪羽的脸上有泪划过,她下意识地伸手抹去了泪水,泪水却止不住地落下,她站起身,看向银时月极力地露出了微笑,声音却压抑得有些哽咽:“不过是一首琴曲而已,又不能说明什么,也代表不了什么,秦铮他只是……只是不知道而已……”
银时月的眸光幽深似水,轻轻地道:“雪羽,万物有声,而知其意,琴乃天地万物之音,其中的情意便是不挑明,也该有所察觉才是,你无法令他听懂你的琴音,就如同永远都唤不醒一个故意装睡的人。”
一字字,一句句,如尖刀刺入她的内心,将里面掩藏已久的秘密剖出,晒在日光下,仓皇羞耻得让人想要逃离,姜雪羽隐忍地埋着头,泪水连连落下:“别说了……”
银时月果然不再往下说,他只是静静地望着眼前的女子,片刻之后,迈步向她接近,他站在她的身边,刚刚伸出手又停顿了下来,迟疑了片刻,才将她抱入怀中:“我不是人类,所以也无法懂得你们的感情,可是我知道,是那个人类让你伤心,是他让你难过,心里充满了悲伤,而我……不愿让你悲伤。”
第20章 宿命的结局(四)
他的声音轻柔,像是一枚洁白的轻羽,在湖面之上荡开了浅浅的涟漪:“你说,那个人类是很好的人,在这个世上,也就只有他愿意对你好了,那么雪羽……我也可以保护你,可以永远陪伴你,所以忘记那个人类,我们一起离开,好么?”
姜雪羽瞬间怔住了,片刻之后,她离开了银时月的怀抱,摇了摇头:“银时月,我和你是不同的,你是邪魔,可以活得长长久久,而我只有数十年的生命好活,即便有一天我死了,属于我的一切都消失了,你还是可以好好的活着……”
她顿了一下,脸上明明还挂着泪珠,却又微微地笑了:“这里是王宫,是我一直生活的地方,而且秦铮哥哥就在这里,我是不可能离开的。”
银时月蹙起了眉:“即使那个人类伤你至此,你也不愿意离开他么?”
姜雪羽避开了他的注视,黯然地低下了头:“对不起……”
听到她的回答,银时月一阵无言,良久之后,才静静地说道:“如果那个人类……他活不了多久了呢?”
姜雪羽错愕地看着他,她的脸上满是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傍晚的风静静地吹着,灵力的光点围绕着他们飞舞,周围被映得唯美而宁和,银时月的眸中幽凉一片:“邪魔天生便有预知危险的能力,我已感到灾难即将来临。”
姜雪羽怔住了神,恍惚间又听他不紧不慢地道:“不久之后,这里将会沦为一片地狱。”
姜雪羽的脸色有些发白,她震惊地摇着头:“怎么会,这不可能!”她丢下了这么一句,惊慌失措地朝向药庐门口跑了。
银时月目光忧伤地注视着她,仿佛连身侧的光点都能感知到主人的哀情,在空中唯美而缓慢地飘动着,渐渐地静止在微风中,他静静地站在原处,唇角勾起一丝苦涩,片刻之后,抬手捂着自己的心口,望向了天际蔓延的夕阳——
原来,这就是心痛么?
夜深人静,月影西移,银色的光辉洒满了天地,皎白的花瓣在月光的映衬下,像是落了一树的雪花,银时月的身影出现在树下,他迈步来到了石桌的旁边,望着眼前的月光失神。
片刻之后,他缓缓地伸出手去,一枚花瓣落在掌心中间,轻轻地划过一丝痒意,微弱的触感倏忽而逝,只余下指尖渐深的冰凉,他沉默地注视着,淡然的眉目流连,总也带着几分怜惜,几分怅然。
掌心的花瓣娇嫩脆弱,映入眼帘之间,皎白的颜色纤尘不染,隐约之中还能看出透明细致的纹络,那么小,那么轻,如同他守护的那个人类,美好如斯,却又单薄易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