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翎知道了细烟的事情,心里也是五味陈杂。她视细烟为情敌,对细烟痛恨了半辈子。可是,当细烟真正的走了的时候,雁翎的心里不由得又生出了悲悯。她悄悄的哭了一场,决定去看望文彬。她知道,文彬肯定已经痛彻肺腑了。
她见到文彬的时候,文彬正在家里的床上躺着。雁翎站在门口,静静的看着卧床的文彬。
文彬昏昏沉沉的,压根就没有意识到雁翎正站在房门口。
过了好一会儿,雁翎觉得腿有些站麻了,便缓缓的走到了文彬的窗前,坐在了细烟以前经常坐的那把摇椅上。
她紧紧的看着沉睡着的文彬,没有惊动他。过了好一会儿,窗户外面的光线已经渐渐的黯淡了下来。傍晚来临了,连声招呼都没有打,实在来的太突兀了。
雁翎的心里压根就没有做好准备。她不由得抬起眼皮看了看窗户外面。
那些蓊蓊郁郁的树木都隐藏着晦暗里,静悄悄的。
雁翎看着那些剪影似的树木,觉得心里实在有些凄然。偏偏在这个时候,文彬醒来了。他觉得有人正坐在他的身边。他觉得,那个人是细烟。他不由得伸出手,拉住了坐在摇椅上的那个人的手。他想说什么,可是什么都说不出。
雁翎的手正被文彬攥着。她不由得吓了一跳。可是,她却没有把手抽回来。她的那只手便一直留在文彬的手里。文彬手上的汗落在了雁翎的手上。
雁翎终于忍不住道:“你醒了!”
文彬听到雁翎的声音,挣扎着睁开了眼睛。他仔细的看着坐在摇椅上的人,不是细烟,而是雁翎。
那一刻,文彬不由得深深的叹息了一声。他喃喃的道:“刚才,我在梦里梦见了细烟!她正坐在这把摇椅上,像往常一样,正看着散文,夕阳之光钻过窗户、落在了她的肩头。后来,她整个人都被夕阳之光包围了,金灿灿的!这时候,我醒了!我还以为,坐在我身边的人是细烟。可是,我却听到了你的声音!”
雁翎的眼圈早就已经红润了。她不由得了哽咽了几声,道:“真是苦了你!细烟不在了,你的天简直都塌下来了!”
文彬看着雁翎的啜泣,心里五味陈杂。此时,他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三十年前,他深爱着的人是眼前的这个女人。三十年后,眼前的这个女人正悲悯着刚丧妻的他!这简直是讽刺!
雁翎收住了眼泪,照旧看着窗外的那簇剪影似的灌木林,道:“我虽然恨着细烟,可毕竟爱过你!所以,我盼着你能和她白头到老!可谁能想到,她竟然走的那么急!”
文彬道:“真的是一点儿预兆都没有!她得病的前几个钟头,还在盘算着楠一和蝶纤去巴黎的事情!谁能想到,她看到书房窗台上的一盆花有些干了,便想着去浇水。可刚走了几步,便一头栽倒了,再也没有醒过来!”
雁翎默默的听着文彬的诉说。文彬道:“我倒是觉得,她肯定是为了楠一和蝶纤的事情着急上火了!你也知道!细烟很要强的!她眼瞅着蝶纤受了那么多的委屈和苦恼,心急如焚!”说完,便用怪责的眸光看着垂着头的雁翎。
雁翎觉得文彬的话像是针,正一下一下的戳到了她的心里。她的身体微微的颤抖着,连带着双手也微微的颤抖了起来。
文彬自然看到了雁翎的那双正微微颤抖着的手,不由得苦笑道:“你还是年轻时候的毛病!”
雁翎道:“我现在回过头来想一想以前的事情,竟然觉得恍然如梦!真不知道那时候为什么会鬼迷心窍,非要和楠一作对,想尽一切办法拆散楠一和蝶纤!”
文彬冷笑道:“你这是借口!假如时间能够倒流,你肯定会重复以前的事情的!”
雁翎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嘴唇微微的颤抖着。文彬看着雁翎的那副挣扎着的模样,心里充斥着恨,也充斥着悲悯。
过了好一会儿,文彬终于打破了沉默,道:“蝶纤因为她母亲的事情,一时半会儿肯定不能走出来的!所以,她和楠一去巴黎的事情也只能往后拖延了!”
雁翎苦笑道:“大可以不必去巴黎了!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我的心真的累了!楠一和蝶纤就这么过吧。只要俩人能白头到老,我这辈子就算是心满意足了!真的!”
文彬道:“你能这么想,简直是楠一和蝶纤的福气!”顿了顿,感慨道:“我总在想,为什么非要等到出了事情之后,你才能彻底的大彻大悟呢!为什么你的豁然开朗是建立在人命的基础之上呢!”
雁翎简直听不得文彬的这句谴责的话了,再次低下头,沉默着。
文彬继续道:“我知道,你是一个很苦命的女人!可是,你又把你之前的痛苦强加到了蝶纤的身上,那你就又是一个没有觉悟的女人!”
雁翎哭了起来,热泪滚滚。文彬看着雁翎脸颊上闪烁着的泪光,终于决定于心不忍了,没有再往下说,而是沉默了。
外面下雨了。简直一点儿准备都没有,雨水就像是撒豆子似的落了下来。窗玻璃上沾满了雨水,很快就把那面落地窗户模糊了。
透过那朦胧着的玻璃窗户,文彬看不清楚窗外的情境。雁翎听到窸窸窣窣的落雨声,也朝着那面落地窗户看去了。她同样看到了一片朦胧。其实,她和文彬的心都是朦胧着的。对于以后的日子,完全是朦胧着的。
按理说,细烟已经不在了。文彬完全可以考虑和雁翎来一次黄昏之恋,雁翎也完全可以实现多年来的夙愿。可是,俩人竟然都迟钝了。三十年前,俩人拼命的创造机会……为的是此生此世能携手相牵。三十年后,俩人再次回归了单身,却对彼此麻木了……这实在是人生的无奈。
蝶纤知道雁翎来了,一直没有进来。此时,她给父亲端来了一碗莲子汤。她来到门口,从虚掩着的门缝里看到了沉默着的父亲和沉默着的婆婆。她没有推门进去,而是在门口默默的站着。
此时,她想到了一件事情。她的心里充满着疑问,父亲会不会和眼前的这个女人旧情复燃呢!
假如她的父亲的心里真的存有这样的想法,她到底能不能接受呢!
带着这个问题,她端着那晚滚烫的莲子汤回到了卧室里。楠一操劳了这些天,正在床上休息。他并没有睡着。
蝶纤把那晚莲子汤放在了梳妆台上,随即便坐在梳妆镜前。她静静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觉得自己憔悴的了很多。楠一问道:“我妈还在爸爸屋里?”
蝶纤道:“俩人都沉默着!”
楠一道:“妈肯定会劝爸的!”
蝶纤道:“楠一,我在想一个问题,说出来你不要生气!”
楠一坐起身,看着蝶纤的侧脸,问道:“怎么了?”
蝶纤看着镜子里的楠一,道:“假如,你妈和我爸旧情复燃了,我们能不能接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