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雁翎和文彬在病房里闷坐着。
雁翎决定把冠豪的意思告诉文彬。她低声道:“冠豪的意思是,爸爸这样难受的躺着,还不如让他早些解脱了。”
文彬听后,道:“真的没有办法了?”
雁翎道:“我也亲自去问了医生。医生说,爸爸即便醒过来,也会失去记忆的。况且,他醒过来的几率很渺茫。他卧床这么长时间,已经出现了肺部感染的情况。所以,医生建议我们放弃了。”说完,便别过脸去,悄悄的抹着早已泪流满面的热泪。
文彬呆望着卧在病榻上的相楠,道:“爸爸真可怜。”
雁翎哽咽道:“小的时候,我没有得到过爸爸的关爱。那时候,我一直很羡慕有爸爸陪护的女孩子们。在其他人眼里很平淡的事情,于我却是加倍的艰难!后来,我长大了,从姑母那里知道了我的身世。我一直存着一份幻想,觉得将来肯定会和爸爸见面的!过年之前,好不容易和爸爸见了面,父女相认,倾诉多年的思念!那时候,我才恍然大悟,那些年,爸爸之所以不能来看我,实在是因为迫不得已!”
文彬默默的听着,觉得心头聚着一团酸楚。
雁翎继续哽咽道:“和爸爸相聚的那一个月,我们父女俩人都觉得那是人生里最幸福的一段时光!我和爸爸约好,等飞机通航之后,我会时常去看他的!爸爸还说,我要是想他了,就在每月十五的晚上去看月亮。那时候,他肯定也会抽空看月亮的!”
文彬的眼圈红着,情不自禁的搂着雁翎的肩头。
雁翎捏着爸爸的手,把那只手放在脸上,用那只手缓缓的摩挲着自己的脸颊。她好不容易止住哽咽,道:“想不到,我和爸爸的再次见面竟然是在医院里!爸爸现在昏迷不醒,不知道还能不能知道我就守在他的身边!”顿了顿,道:“我倒是觉得,不能放弃爸爸。哪怕让我伺候爸爸一辈子,我也是心甘情愿的!”
文彬愈发的搂进雁翎的肩头,劝道:“你已经尽孝了!真的!这些天,你没黑没夜的守在这里,苦心孤诣的伺候着爸爸,你的这片孝心实在是天地共知了!”
雁翎道:“我总觉得,爸爸即便一直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我就是一个有爸爸的孩子!爸爸要是不在了,我就彻底的成了一个没有爸爸的孩子了。”
文彬自然能体味到雁翎此时悲苦的心境。他也是一个失去了爸爸的孩子,对那份彻骨的痛彻深有体会。
雁翎情不自禁的趴伏在病床上,把爸爸的手抚在自己的脸上。就那么静静的坐着,一直坐到了天亮。
相枚夫妇来了。
雁翎打起精神,把冠豪的意思缓缓的说了一遍。
相枚听闻,吓了一跳,当即反对。不由分说,她跑出了病房,去了医生办公室里。利俊不放心,跟着跑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她神情沮丧的回来了,一言不发,抱着胳膊站在窗前。
利俊也神情沮丧的沉默着。
雁翎道:“医生肯定也跟你说了!爸爸的病眼见得不能再好了!即便醒过来,他也完全丧失记忆了!”
相枚道:“医生也是这么对我说的!他们实在没有办法了!我告诉他们,只要能治好相楠的病,我花多少钱都愿意!可医生们说,这不是钱能解决的问题!”
雁翎道:“冠豪毕竟是穆家的男孩子。爸爸的事情,最后还要由他做主。我的意思是,爸爸只要还有一口气在,我就任劳任怨的伺候着他。”
相枚道:“有你的这片心意,你爸爸就心满意足了。他这么躺着,神志不清,经常大小便失禁,活着实在太痛苦了!”说完,便用手背抹着眼角的热泪。
利俊劝道:“还不如让弟弟走了吧!至少,他不用再遭罪了!我有一个朋友,他也是出了事故,和弟弟的情况很像!他在病床上折腾了一年多,最后简直都不成人样了!最后因为肺炎去世了!”
雁翎道:“我和文彬出去走一走吧。”说着,对相枚点了点头,便引着文彬出了病房。
俩人来到医院的楼下,顺着那条老街一直往前走着。
雁翎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文彬道:“你是不是不舒服?”
雁翎道:“有些胸闷!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我觉得心里堵着,像是压着一块儿石头似的!”
文彬道:“要不要去找医生看一看?”
雁翎摇了摇头,道:“不用了!我是情绪原因导致的胸闷!”
文彬道:“我眼瞅着大街上形形色色的路人们,觉得那些人都没有烦恼似的。即便有烦恼,也不会像我们这样悲天悯人!”
雁翎道:“只好由着老天爷折腾了。”
文彬道:“我打算给小贝拍一份电报。我们已经给国外教授写了信,他要是回信了,就让小贝拆开看吧。要是有要紧的事情,就让小贝给我们发电报吧。”
这句话提醒了雁翎,她急忙道:“我竟然忘了!幸亏你想起来!我们这会儿就去邮电局!”
文彬向路人们问了邮电局的方向,领着雁翎去了邮电局。发完电报,俩人出了邮电局,都觉得有些饿了,便在附近的一家西餐厅里吃饭。
雁翎望着玻璃窗外的街景,恍惚看到了一个人的身影匆匆而过。她仔细的打量着那个身影,却发现那人已经被人群淹没了。她觉得心里有些惧怕,不由得用双手抓住了那杯热腾腾的咖啡。
文彬正和侍从商量着点菜,压根没有注意雁翎脸上的焦虑。
雁翎在心里琢磨着,真不知道佟安迪为什么也在南洋?方才那人像极了佟安迪,只可惜没有看到正面!假如真的是佟安迪,那岂不是太吓人了?
雁翎的心里忐忑难安,等侍从拿着点菜单走远之后,便把刚才看到的情境告诉了文彬。
文彬吓了一跳,向窗户外面看了半天,问道:“你没有看错吧?”
雁翎十分认真的道:“不会看错!简直了!他竟然跑到南洋来了!真是冤家路窄!”
文彬握紧拳头,在桌子上擂了一下,听到桌子发出了一声闷响。
雁翎道:“他不过是偶尔路过这里罢了!你别担心!南洋这么大,总不见得下次还能看到他!我们小心些就是了!”
文彬道:“我真想抓住那个畜生,然后狠狠的打他一顿!他简直是欺人太甚!”
雁翎的双手松开咖啡杯,紧跟着就握紧了文彬的手,劝道:“你别激动!不值得为那种人动气!”
文彬道:“本来事情就够多的了!偏偏又看到了那个混蛋!”
雁翎劝道:“我们不去想他了!在南洋,他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我猜,他肯定是躲在了这里,顺便准备做生意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