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玫当然应承了。她巴不得雁翎能陪她去佟家。
在雁翎回来前,她已经给肇源打了电话。她要肇源借着庆祝新年的机会,宴请香港商界的精英大腕们前去赴宴。这样一来,雁翎就不会觉得怯场了。要是只有她和雁翎两个人,事情反而可能会弄砸了!
肇源当然答应了。因为,他本已计划好了新年鸡尾酒会的事情。一切都是现成的!
到了后天一早,相玫收拾打扮结束,便心急火燎的催着雁翎出门。
利俊要陈妈给车行里打了个电话,叫一辆出租车,停在筒子楼下面。
相玫和雁翎上了汽车。汽车缓缓的开出了那条老街。
坊间的是非精们自然不会放过这新鲜有趣的新闻。私下里流言四起,沸腾了半条街。
上梁不正下梁歪!
汽车开到了佟肇源的新别墅前。司机是个市侩,眼瞅着俩人进了那所洋别墅,觉得实在难以想象。筒子楼里出去的小人物竟然能造访富人区,并且还像贵宾似的被仆人们迎进去。真见鬼!
相玫和雁翎进了客厅。
富丽堂皇的客厅里满是衣冠楚楚的人物们。香港上流社会的老爷太太们,商贾世家的少爷小姐们,纷纷云集一堂,在新年序曲欢乐祥和的管弦乐音里,觥筹交错,高谈阔论。当然,在客厅的小角落里,比如焚着烈火干柴的壁炉旁,火红玫瑰的花架旁,贵族味浓厚的西洋留声机后,总有衣食无忧的少爷们正和养尊处优的小姐们打情骂俏,你侬我侬。
所以,雁翎觉得眼前乱糟糟的,耳朵里更是嗡嗡嗡的嘈杂。
相玫正在人堆里搜着人脸,却压根没有看到肇源。
倒是肇源先看到了她们,急忙迎上前,笑盈盈的客套了一番。当着宾客们的面,相玫当然故意装着文雅高贵,一改往日高八度的音调,细声细气的和肇源说话。
雁翎立在一旁,听着姑母的嗲嗲之音,觉得想笑,可却竭力的忍着。
正在这时,雁翎无意中一侧头,竟然看到了一个男子。他正穿着崭新的西服套装,双手插在笔挺的西裤口袋里,大老远的向她微笑着。
雁翎立即回过头。真是奇怪!她和那人素不相识。他为什么盯着她呢?好像早有准备似的气定神闲!
相玫和肇源谈的投机。眼瞅着老情人的热烈攀谈,雁翎只好硬着头皮守在一旁。过了一会儿,雁翎微微的一侧头,蓦然发觉,那个男人还站在那里,照旧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看来,那厮分明是故意的!
肇源此时早已察觉到雁翎的窘迫,立即对雁翎笑道:“雁翎小姐,姑娘们都在楼上的天台上呢。你快去找她们说话吧!”
雁翎巴不得离开这里,几步来至盘旋楼梯前,提起裙摆,缓缓的上楼了。
那天,按照相玫的特意叮嘱,她换上了相玫年轻时候穿过的一件礼服。头上戴着一只玫瑰色的精致纱帽,身上穿着一袭米黄色的修身长裙。裙摆上绣着小朵儿的凤仙,像是繁星。脚上穿着一双棕色的短靴。
那只盘旋着的西洋镂空楼梯像一条金蛇。二楼的楼梯口堆满了玫瑰花,红惨惨的,像是蛇信子。
雁翎小心翼翼的踩在金蛇的脊梁上,来至半腰的时候,故意往下瞭望了一眼。
只一眼,她就看见了方才那男子。他站的位置很特别,正好站在一副落地油画旁。
油画上画着蒙娜丽莎。那副画作显然是复制品。那男子也正神秘的朝雁翎微笑着。他不是油画里虚拟的人物,而是真真切切存在着的人物。
雁翎很生气,觉得那厮实在过分!她恨不得油画能轰然倒地,把他砸回到中世纪的古堡地牢里,让他披戴上厚厚的铜枷!
她加快脚步,跑到红惨惨的蛇信子旁,心突突的跳着。
走廊的尽头是天台。走廊里散着茉莉香片儿的淡雅气息。川流不息的婆子丫头们和她擦肩而过。那些婆子丫头们都穿着统一格调的衣裤,蓝底白花的盘扣褂,黑绸裤,棕皮鞋。她们颤颤巍巍的端着托盘。托盘上放着鸡尾酒,蛋糕,水果,冰激凌,五颜六色的。
佟家只有两个光棍,难道用的了这么多的婆子丫头?想必,这些人是暂时外借来的!
这样想着,雁翎来到天台上。周围花团锦簇。香港上流社会的名门闺秀们正三五成群,笑语喧哗。各自的身边都跟着使唤丫头。唯独雁翎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这时候,她有些感激相玫。起先,她压根反对穿相玫的礼服来佟家赴宴。她很嫌弃穿相玫的衣服!因为,她嫌弃衣服上面的那股子腌臜味道。香水和樟脑岂能轻易遮掩相玫年轻时代的腌臜味儿!可她死活经不住相玫的苦劝,勉强穿上了那件米黄色的洋礼服。
现在看来,她幸亏穿着一件看起来还算体面的洋礼服。否则,真的要被名门闺秀们笑话不懂规矩了!雁翎是个要强的女孩子,尤其在同龄人的面前更显得要强。
她来至一处无人的小白圆桌前,坐在一只白色的塑料休闲椅上。她的身边冷凄凄的。这里位于天台的角落,并未引起丫头婆子们的注意,压根没人端茶送水。
她倒也不在意,看着眼前的热闹。
名门闺秀们都化着标准答案似的古板宴会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