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此时很是狼狈,面色苍白,双眼发红,似乎是一路跟着马车走过来的,浑身湿透了,雨水顺着黑发流下来,外头穿的那件素色锦袍上有好些被火星子燎破的小洞。
“别去。”
陈南淮痛苦地哀求:“咱们回家吧。”
盈袖没说话,面无表情地往前走。
忽然,左府的大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从里头冲了出来,是左良傅。
他穿着燕居武夫劲装,头上带着玉冠,手似乎受了重伤,包了很厚的纱布,依旧那样强悍英俊,眼睛也红了,薄唇颤动着。
“袖儿!”
左良傅轻声唤着。
盈袖见他奔过来了,连忙往后退。
左良傅愣住,停住脚步,他试探着往前走了一步,果然瞧见盈袖满面惊慌,往后退了两步。
左良傅不敢动了,就这么立在雨中,静静地看着她。
此时的她,如同一朵被雨打过的凤仙,还是那么美,只不过眼里的颓然和绝望甚浓。
长发披散下来,脸色甚是苍白,里头穿着粉白色的寝衣,衣裳上有被火烧过的痕迹,外面披着件厚披风,雪缎绣鞋完全浸没在积水里,左手五根指头全都被包扎,隐隐有血渗出,右手抱着块灵位。
荷欢站在她跟前,为她撑着伞,李良玉背转过身子,低下头,不断用帕子擦泪。
而陈南淮呢,就直挺挺地站在她身后,神情凄怆,形容狼狈,深深地看着她。
“袖儿,你还好吗?”
左良傅站在原地,冲女人招招手,笑着问,可却掉了泪。
“好。”
盈袖点头,微笑着答,可不知不觉,流泪满面。
当初桃溪乡被陈南淮重伤,他出现,带走了她;
腊月雪夜,破旧山神庙,幽静竹庵,羁旅驿站,杏花村酒楼……过往的种种,全都浮现在眼前,他的好,他的坏,他的绝情,他的悔恨,还有他默不作声的关爱……
如果当初听他的,别回洛阳,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么多的事。
没了,全都没了。
盈袖凄然一笑,这么久,她一直不知道对左良傅是种什么感情,如今懂了。
当初被陈南淮凌.辱,他要把装了她处子血的元帕和假阳.具送给左良傅,她做出了最激烈的反应。
心里忽然很空,仿佛再也填不满了。
盈袖手附上小腹,自嘲一笑,扭头,看着陈南淮,看着这个即便狼狈,却依旧斯文俊美的男人,绝望地笑了笑:
“陈南淮啊,我真是多谢你了。”
说罢这话,盈袖转身,抱着母亲的灵位离去,身上的披风滑落,掉在积水中。
马车吱呀吱呀地行进,很快就消失在这凄凉雨夜。
在雨中站了许久的左良傅重重地叹了口气,仰头,任由冰雨打在脸上,身上。
他默默地往前走,走到她刚才站的地方,弯腰,拾起她的披风,谁知另一端被陈南淮抓住了。
左良傅拽了下,没拽走。
男人皱眉,看向陈南淮,这小子面带痛苦之色,低着头,紧紧地抓住披风,良久,才苦笑着哀求:
“大人,放手吧,别跟我抢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注:李商隐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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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世清
雨变小了些, 瓦肆的灯火更盛了,丝竹声和客官妓.女的狎昵声穿梭在大街小巷,这是座快活的城, 动人的夜。
街上忽然出现件奇怪的事。
陈家的华贵马车行在头里, 后面跟着陈家大爷,他双臂无力地垂下, 素色锦袍上有烟熏火燎的痕迹, 浑身都湿透了,如同游魂一般跟在马车后头,他的小厮百善好几次要上前打伞, 都被他给推开了。
脚底一踉跄, 陈南淮差点跌倒, 他苦笑了声, 低头看自己的双手, 空空如也的双手, 那个人,终究把披风抢走了, 没给他。
“爷, 您小心些。”
百善赶忙上前来扶。
“没事。”
陈南淮如同喝醉了般, 身形晃动,他想推开百善, 却站不稳,只能抓住百善的胳膊。
“善,她不会原谅我, 她要离开我了。”
百善低头,长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