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南淮一边穿衣裳,一边对海月低声道:“去倒点水,把药丸化开,给大奶奶灌下去。”
说到这儿,陈南淮狞笑了声:“待会儿给大奶奶擦洗的时候,务必把我留给她的那些东西擦干净喽,这事你若是敢说出去半个字,我就把你卖到脏地界儿,听懂了么?”
“是,是。”
海月不由得打了个哆嗦。不知为何,她感觉大爷自打从曹县回来后,就变了很多……平日里还是那个斯文俊美的公子,可一旦翻了脸,简直比画上的恶鬼还吓人。
她有些不懂了,老爷削尖了脑袋想要抱孙子,怎么大爷却偷偷给大奶奶喝避孕的药?
大抵……大爷根本不喜欢奶奶吧。
想到此,海月抿唇一笑,偷偷地瞧了眼正在穿衣的大爷。
多漂亮的男人啊。
不管了,她这辈子都是大爷的人,大爷让她作甚就她作甚,哪怕给大奶奶下砒.霜呢。
……
左府
夜已深,原本已经渐暖的洛阳,被这场春雨席卷,又重新开始冷起来。
到后半夜,小雨雪逐渐变大,开始飘起鹅毛大雪,想要覆盖住这世间所有的罪恶。
凉亭跟前的青松已经白了头,亭子里摆了只红泥小火炉,炉上温着壶酒,正咕咚咕咚作响,酒香从瓶口飘出来,笼罩住整个凉亭。
夜郎西打了个寒颤,将大氅裹紧了些。
他斜眼觑向前方,撇撇嘴,左良傅此时正坐在石凳上,这狗官喝了口酒,一半咽入愁肠,另一半喷到绣春刀上,随后,将刀刃按在磨刀石上,用力磨,那呲呲拉拉的声音如同鬼哭,听得人心烦。
夜郎西叹了口气,给自己倒了盅热酒,兹儿一声喝了。
今儿他将老左扛回去后,立马有探子来报,说是前太医院院判杜太医带着孙女杜弱兰,进了陈府,足足待了一两个时辰,后来不知里头发生了什么事,祖孙俩气恼愤恨地从陈家离开了。
杜弱兰先前与陈南淮议过亲,保不齐祖孙俩在陈府吃了瘪。
他下意识觉得,杜太医可能见过梅姑娘,便着人“请”了杜家祖孙来询问。一开始,老杜嘴硬得很,瞧见左大人,就跟瞧见杀父仇人似的,连喊带骂,一句实话都不交代。可这世上就没有羽林右卫问不出来的事,也没有羽林右卫撬不开的嘴。几番“劝慰”下才得知,原来……梅姑娘真的被辱了,而且,还被老杜扎了针,可能就此失忆。
左大人听见这话,当时脸色就变得极难看,好言好语恳求杜太医,务必要治好梅姑娘,把她再扎好。
谁知这老头记着去年牢狱之仇,冷笑数声,当即将右手的中指和食指折了,给左大人撂下四个字:下辈子吧。
想到这儿,夜郎西叹了口气,不禁嗤笑了声:老人们常说人前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瞧,冤家路窄了不是。
“别磨了,听得人心烦。”
夜郎西用小指抠了下耳朵,朝左良傅弹了下,笑着问:“人家半个月后成亲,你怎么想的?”
听见这话,左良傅停了手,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笑着瞧发寒的刀刃。
他还能做什么,今日种种行径,已然失了分寸。
“别那么笑,渗人。”
夜郎西身子哆嗦了下,起身,从温水里提起酒壶,走过去给左良傅倒了杯,道:“你可别忘了,咱们来云州要做什么。”
左良傅抿了口热酒,没言语。
“哎!”
夜郎西叹了口气,举杯,敬这漫天大雪,笑道: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那可是人家亲爹和大哥定下的亲事,由魏王主婚,名正言顺,陛下来了都拆不散。而你,又算什么?不过是她生命里的匆匆过客,如今她失去记忆,其实想想也是好事,生活重新开始,过着养尊处优的日子,总比咱们这样成日家勾心斗角的强。今儿能坐这儿喝酒,明儿不知道头在那个城楼上挂着了。她若跟了你,不仅会被家人遗弃,还要被人耻笑无媒苟合,瞧如今这形势,说不准哪日就当了寡妇。”
听见这话,左良傅轻轻弹着刀刃,听着这肃杀的咚咚声,摇头苦笑。
当初他谋算她,想要把她拿捏在手,作为拉拢陈砚松的筹码,谁料不知不觉间,竟被这小丫头片子勾魂夺魄了。
左良傅啊左良傅,你也有今日。
“瞧你那怂样。”
夜郎西一副恨铁不成钢之样,鄙夷道:“大丈夫何患无妻,只要你愿意,哥们立马给你找十个盘儿亮条儿顺的美人,绝不比那丫头差。”
见大人仍苦着张脸,夜郎西无奈地叹了口气:“行行行,真服了你了,哥们今儿豁出去这张老脸,再去一趟陈府,”
“去准备一份贺礼,送到陈家。”
左良傅冷声打断夜郎西的话,他将绣春刀收回鞘,坐直了身子,瞬间又恢复往日那个冷静自持的左大人。
“告诉底下人,今晚在议事厅商量清丈土地之事。”
左良傅皱眉,一桩桩一件件盘算,接着道:“头先陈南淮在逼死了张涛之,咱们现在可以私底下联络张涛之的姐夫长宁侯了。”
“是,大人!”
夜郎西大喜,同时松了口气,大人总算从梅姑娘这事中出来了。
高兴之余,夜郎西满饮了杯酒,斜眼觑向大人,腹诽不已:这家伙是出了名的无情狠手,果然翻脸比翻书都快,看来大局和美人,他已经做出了选择,怕是再也不会理会梅姑娘了。
“那个……”
左良傅眉头微皱,招招手,让夜郎西靠近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