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边有卖包浆豆腐的小摊,甲铁请客,每人给买了一小盒。李上言不吃这个,就没要,而且嫌有味道,独自落后几步,不和他们一起走。
桃李好心,悄悄跑到他旁边,用竹签挑起一块,冲他道:“啊——”示意他张口,他有点为难,因而犹豫了一下,但看她一脸期待地看着自己,好意实在难却,于是只好俯身,都非常勉强地张口等着了,她“噗嗤”一乐,转手把炸豆腐塞到自己嘴里去了,一边大口嚼着,还嘲笑他,“真傻。”
他悻悻,不再睬她了。
镇这头逛到镇那头,有外面寨子来的萨满大仙在跳大神。年轻人们便围上去看热闹。大仙送走一个找猫的老阿妈,终于闲下来,他的一个小徒弟趁这个空档向围观众人大声介绍:“我师父大仙附体,可以跳萨满念咒术召唤先祖还有逝去的故人,价格不贵,价格不贵,一百八十块,一百八十块就能见到你想见的人!”
李上言不过听到半句,便远远走开,和甲铁一旁说话去了。
四妹却留下来,颇感兴趣的样子:“随便谁吗?”
小徒弟拍胸脯保证:“当然!”
四妹说:“我要问问我外婆,我这次选美能得第几名,还有旅馆什么时候能建起来。”然后掏出钱包,准备拿钱。
小五挤上去插嘴:“我想见邓丽君,我喜欢的邓丽君也可以见到吗?”
萨满大仙满脸问号:“邓丽君是谁?”
小徒弟看桃李一眼,凭肤色就知她是外地游客,再看她气质不俗,想来大大的有钱,马上撇开其他人,跑来向她推销。桃李不睬他,转脸远远走开,到李上言那边去。他现在和甲铁站着说话,一人一根烟抽着。
桃李惊讶道:“你什么时候学会了抽烟?”
他不答。甲铁代为解释说:“他一直都抽的,而且很凶,去年下半年的时候有一次身体不舒服,开始慢慢戒了,但是递烟给他,还是会抽一根的。”
桃李默默点了点头,然后抬眼瞅着他。她目光灼灼,如影随形,李上言察觉,感觉颇不自在,走开两步,避开她,烟又呼两口,回头一看,她还是紧紧盯着自己,他简直莫名其妙,无奈又好笑,想了想,还是把烟给摁灭,丢了。
一群年轻人镇街上逛了一个遍,买了好些小物件,晚上仍旧一辆小破面包车回家。桃李跟随依大婶,跑去湖里,在月光下洗了个澡。这个湖,白天属于男人,夜晚则属于女人。这是寨子里传承多年的规矩,男人和女人之间无言的默契。
湖里洗好澡,回到家里,坐在门槛上看星星和月亮。让猫把脑袋搁在自己腿上睡觉。风吹动院墙前的月季花与枝叶,送来清甜冷艳空气。攀附于门旁核桃树上的喇叭花静静生长,自在开放。一切自成风貌,一切又都典雅有致。
第91章
桃李手上捧一盏热茶, 等到自己也开始打哈欠时,便推醒猫,一起回房间去。身后, 李上言兀自拉他风雨铁马。到云南的第五天,仍旧圆满。
爬到床上, 入睡前, 桃李掀开蚊帐, 伸头朝窗外喊:“上言,上言?”
言兄拎着三弦从院门口走来:“喊我干嘛?”
“你过来。”
他依言走近。
“把胳膊伸出来。”
他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听她口气神秘兮兮, 想起她那些捉弄人的恶作剧, 略有些迟疑,但还是把胳膊伸进木窗,慢吞吞问:“干嘛?”
她拿自己名字印章, 哈一口气,往他手背上一盖, 说:“晚安。”
他望着自己手背上并排的两小只圆润又可爱的桃与李, 低低笑了出来:“晚安。”
到云南的第六天。一大早,不等小五跑来拍门喊人, 天还在蒙蒙亮的时候,桃李便已早早起床, 因为她和老爷爷约好,今天跟他到后山去捡菌子。
云南人大都自带捡菌子光环, 不用实地勘察, 随便往哪一看,就晓得有什么菌子,多还是少。而老爷爷更是能人里的能人, 据老奶奶讲,他在捡菌子这一领域,寨子里无人能够超越。一大家子一辈子吃的菌子,都是他老人家捡回来的,所以练就了高超的技术,说是天赋异禀也不为过,周边大小山头,哪里能捡到什么菌子,就没有他不知道的。
桃李收拾好,拉开房门出来,老爷爷一看她打扮,就说:“你这不行,山里凉,要多一件。”
天还没亮透,有雾气,她站在门口感受了一下,光着的两条胳膊确实有点寒凉。便依言,回去加了一件长袖道袍。然后老爷爷一个盆,她一个筐,再去灶房各挑选了一根用来捡菌子的细木棍,拉开院门,出发了。
早上的寨子静悄悄的,山脚下笼罩着白茫茫的雾气,使得寨子像是漂浮在云端的空中之城,昨夜又是一场小雨,空气里面带着泥土与植物的芬芳。
过一道弯弯的、细细的小石桥,走完一条长长的、长满杂草的小径,就看见后山的湖泊了。绕过湖,那里是一片松树林,树林后面的山坡,就是老爷爷今天要带她去的目的地。
过了石桥,走上小径,遇着一个老农,看他背后背着个背篓,桃李入乡随俗,热络招呼:“饭还没吃吧,也捡菌子啊?”
老农咧嘴腼腆笑,没出声。擦身而过时,看见他背篓里满满一篓新鲜牛粪。
一路行去,见道旁好多野杨梅树,有的已经变红,很诱人的样子,桃李问老爷爷是否可以吃,老爷爷说:“一口两口酸,三口四口甜。”
她猜想这应该是酸酸甜甜好味道的意思,遂挑了一颗最红的,丢到嘴里嚼了下,才一口,“呸”的一下,立刻吐掉,酸到全身发抖,眼泪水都挤了两颗出来。
老爷爷咧开没牙的嘴,尽情笑她:“嘿嘿,嘿嘿,嘿嘿。”
又路过小小一片果园,有果农早起,开始了一天的劳作。老爷爷离开山路,跑到果园里去搭讪聊天,果农是熟人,给了老爷爷一个黄皮梨,老爷爷把梨子在身上擦了一擦,回头递给桃李。桃李接过,咬上一口,脆且多汁,甜到心里。
出了寨子,下了后山,太阳升起来了。这里的天是不需要滤镜都美的让人陶醉的天空,放眼去看,虽有山,天地却格外开阔,无论是道旁一朵蘑菇,沟里一株小草,无论是高高开在树上的花,还是深深结在土中的果,一路走来的每一处风景,无不令人舒心,令人发自内心地感到喜悦,这些比她第一次登上长城,第一次站在故宫博物馆内都要震撼和令人感动。
过了湖泊,进入树林,从这一大片松树中穿行而过时,空气清新到有一种氧气超标的感觉。不小心碰着一下树干,或是说话声音稍稍大了一些,头顶便会有冰凉水滴哗啦啦落下,砸在头上脸上,如同一阵急雨。
才进了林子,没走多远,桃李就被水滴淋湿头发,缩着脖子哈哈开心笑,然后再落脚时,便小心翼翼,尽量不发出声音。松树林的地上,松针铺了厚厚一层,一脚踩下去,有一种踩在雪地上的沙沙触感。
走在林中时,老爷爷弯腰抓了一把干松针均匀地铺在筐底,教她说,这样就不会令新鲜脆弱的菌子受到损伤。她依样学样,给自己筐底铺了厚厚一层。
松林穿出来,是一座山头的背阴面,山坡上全被植物覆盖,她虽然从未捡过,但从感觉上就知道,这里肯定有好多菌子。
她在山坡上捡到的第一朵菌子是鸡油菌,老爷爷告诉她说,这种菌子成片生长,只要发现一个,方圆几百米还会有很多。
她看老爷爷每捡起一朵,都会很小心地把拔出的洞用土再小心塞上,问他为何,老爷爷说,把菌窝保护起来,来年还能来捡。
她跟在老爷爷身后,以手上棍子扒拉草叶枯枝,蹲在捡了许多鸡油菌,还捡了几个胖嘟嘟的可爱牛肝菌,其中有一朵跟自己脸一样大,她发现的时候,激动地搓了半天手,开心地唱起了山歌,差点绕着这朵大蘑菇翩翩起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