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李哈哈笑出声:“真的假的?!”
安妮抽出一支烟,点上:“你呢?新工作怎么样?”
“别提了。”桃李叹气,“以前读大学,和同学们谈起自己的理想时,那时候就觉得自己将来的征程应该是星辰大海,志向应该是浩瀚星空,这一辈子,怎么着也得混个人样出来。可是现在你知道我每天都在干什么?除去应付那些白痴客户以外,还要帮同事打杂跑腿。头衔说出去是主管,手底下却只有一个兵,每天做的工作,自己想想都忍不住发笑。”
“切。”安妮也嘲她,“还星辰大海,还浩瀚星空,月落星沉苦海无涯还差不多,给别人打工可算不上自己的事业,不过挣一份饭钱而已。就因为是打工,领着糊口的饭钱,所以不是自己的工作就不要去多管,没意思的。你吧,平时太好说话了,做老好人也得有个限度。”
“我自己性格肯定有问题,但咪咪小的一间小公司,真没办法去计较和细分的。我那同事简直是魔鬼,不论什么事情她都能理所当然叫别人给她做,你明知道她是耍心机和无理要求,但就没办法开口拒绝。如果拒绝,那一天要和她吵十八架。她吵遍天下无敌手,无所谓的,可我吵不来啊,就算会吵,我也不愿意吵啊。地方太小,大家都坐在一起,有一点不开心和矛盾,整间办公室的人都会受影响。再说,有那吵架的时间和精力,多少事情都做掉了。”
“不是这么说的,不是事情好做难做的问题,对于这种不知分寸和界限感为何物的同事,你要有个态度,不要让她觉得自己好欺负,懂吗?”
“从小到大,我的性格一直都没变过啊,怎么以前就没遇到这种人呢!”桃李烦恼叹气,“唉,不说我的鸡肋工作了,你部门里的领导和同事怎么样?处得开心吗?”
“同事嘛,都是文化人,一个两个自持身份,清高的很,但一旦涉及到切身利益的时候,为三瓜两枣都能撕起来,不过也有两个超然物外的大官人和富太太,这俩人大户人家出身,性格反而低调,从不拉帮结派,更不生事儿。大官人每天跟闲云野鹤一样养养花草,富太太上班时间就专管给家里孩子打试卷印资料。至于我们办公室主任嘛,记得刚入职的第一天,就被他叫去谈话,告诫我要摆正好自己的位置,他手下只需要听话的老实人,不需要任何有个性的刺儿头。我安妮什么时候受过这种鸟气?他妈的就冲这句话,我也要坚持混到天荒地老,等我混到升官发财,就把这句话原封不动的送给那些新人,叫新来的在我面前好好夹着尾巴做人!”
“这些人真是很奇怪,新人入职,一定要给人家做点规矩出来吗?同事好说话,所以就一定要去欺负人家吗?大家各司其职,好好相处不可以嘛?真是想不通那些鸟人的思路!”
“这就是人性,人善被人欺听说过没,你是面嫩又太好说话,这在职场不是优点,是缺点。”
桃李无语。
安妮说:“你得跟我学学,现在人家找我做事,我睬都不睬。刚入职那会儿我还努力找点事情做做,谁叫我做事我都乐呵着答应。结果发现多做多错,不做不错。而且本来不属于你的事情,做得多了,大家就都默认是你的工作了。”
桃李伸手,和她互搀了一把。
“一开始我虽然被那些老资格的爷爷奶奶叔叔阿姨支使的团团转,不过呢,”安妮把眉毛一挑,“现在我没那么傻了,该我做的我做,不该我做的我就躲。平时斗斗地主看看小说,有心情的时候,欣赏欣赏老资格老前辈们唱念做打,老前辈们功力不凡,一个两个都是影帝影后级别,要是有奖可领的话,我看小义乌市场批发的梅花奖杯都不够他们分,但是欣赏多了也不好,想到自己将来极有可能成为他们中的一员,会为自己的人生感到悲哀的。”
安妮讲完,桃李继续: “昨天我一个客户,新买的鼠标没反应,十万火急打电话来报修,我叫人过去一看,原来是电池没装,你说吃得消伐?”
“大官人前阵子送我两盆多肉,被我给养死了,我接下来准备跟邻桌学习,搞台迷你缝纫机回来放桌上,没事时可以缝点东西,你看我头上这个大肠圈,就是邻桌上班时做来送给我的,下趟我缝纫机到货,也帮你做几个。”
桃李叹为观止,艳羡不已:“你这个厉害了,我趁外出时跑去喝杯咖啡都很奢侈了。”想了想自己处境,再次叹气,“唉,刚刚说的那些也就算了,这些事情对我来说真不算什么,但是我那魔鬼同事喜欢叫我手下那个年轻男孩子是穷孩子,就因为人家没帮她做她的分内后勤工作,你说过分伐?人家普陀桃浦,我家闸北彭浦,都带一个浦字,都是拆迁小区,大家脚碰脚的水平,我家说不定还不如他。天天听她背后说人家穷孩子,我心里都有一股冲动,想跟她说:拜托,真正的穷孩子在这里呢!”
这次换安妮摇头笑:“啧啧啧。”
苦水倒足两个小时,吃了一顿小火锅,喝了点小酒,两个小伙伴都觉得好受了很多,分手前,宽慰彼此:“做人傻一点,心胸宽一点,快乐自然就会多起来。”
第52章
对于魔鬼同事樊小姐, 桃李最受不了的一点是,已经明确跟她say no了,但她却不会就此罢休, 她会向领导诉苦,或是通过说话技巧, 以一点小小的心机, 去操纵别人来为自己效劳。这样的人, 有一颗七巧玲珑心是必然的。有时和桃李正说着话,她会突然来一句:“你有没有发现a桑和b君他俩整天说说笑笑,一同进出, 表面上很好的样子, 但其实关系比谁都差知道嘛。”
桃李:“啊,是吗?我没看出来,我感觉他们关系还不错啊。”a桑和b君是饭搭子, 也是大阪同乡,关系看着非常不错, 樊小姐如此说, 不知道用意何在。
樊小姐的用意是:“他们这些日本人很虚伪的,不可信任, 所以我们两个中国人一定要团结。”
团结起来干嘛呢?能涨工资还是能让kpi变优秀?桃李心里产生了很多小问号,但还是温顺地“嗯”了一声, 不予置评。
“那么c桑和d桑呢,你看出什么不对劲了没有?”
桃李摇头。樊小姐告诉她说:“其实本来c桑有机会从后勤转岗去营业部的, 但是被d桑坏了事, d桑看不上他,嫌弃他气质差,一副乡下人猥琐相, 出去丢公司的人。”
桃李说:“啊?是吗,我一点都没发现他们之间有什么不对劲哎,我看c桑对d桑不是很尊敬的嘛?”
樊小姐笑道:“这就是c桑聪明的地方了,不拍d桑他们的马屁,把他们伺候的舒服了,他凭什么能呆在上海?这种海外工作对他们来说是至高无上的美差,在上海出租车都是随便乘,阿姨随便请,回到日本,他能有现在这个待遇?这个人不只会拍领导马屁,家里也很听老婆话的,你知道公司里任何事情他都会回去和老婆商量,听听老婆意见嘛?”
桃李听得匪夷所思:“还有这种事情?”
“没见过这种人吧。比如说你上次申请换一台大尺寸显示器,她老婆觉得没必要,所以他最后就没批。”
“什么!”
“还有,你有没有发现,四个日本人都不在办公室的时候,邻居公司的日本人就会跑到我们公司来转一转,你知道原因吗?”
这点桃李倒没注意,疑惑着问:“什么原因?”
樊小姐热心为她解惑:“邻居日本人是来帮忙查岗,看我们中国人有没有好好工作。”
这些话真真假假,桃李也难以分辨,反正听得人浑身哪那都不对劲,鸡皮疙瘩起了一堆,末了,还被伊点评一句:“妹妹你有点钝感,观察能力有待提高哦。”
桃李:“……”
在樊小姐一而再、再而三的提示下,桃李渐渐的也犯起了疑心病,且一天比一天重,每天都提醒自己,今后不能只关心自己眼前的这一亩三分地,在吃饱了没事干的时候,也需要加强对周围人类的观察了。
有时候大家都在,桃李一张口说话,樊小姐就赶紧使眼色,竖手指在唇间:“嘘!”
桃李被她反应给吓好大一跳,赶紧闭嘴。等人都走了,樊小姐才告诉她:“有些话,咱们俩之间说说就算了,当着他们的面,会被记下来,传到日本人那里去的。”
有时候不方便出言提醒,她会马上发一封邮件给桃李:“你刚刚说的那句话不可以当着穷孩子的面说的,你知道他会不会和日本人说啊?”
如此这般,樊小姐凭一己之力,硬生生在这间只有八*九个人的小公司里制造出强烈浓厚的白色恐怖气氛,搞的人人自危。
三番两次被提醒之后,桃李说话前也会习惯性的左右看看,恐怕不小心给那几个二鬼子听见,传出去,然后惹来杀身之祸,被鬼子们拉出去砍大刀。当然对面那两个二鬼子肯定也是这样看待桃李和樊小姐的,大家每天如临深渊,彼此提防着,戒备着,看向彼此的眼神中,透露着不属于这个年代的警惕和小心。
樊小姐自视甚高,对身边的人一个两个都看不太上,唯独喜欢桃李,也信任桃李。一旦和桃李独处,就放开来,大讲特讲,不遗余力地讲公司里所有人的坏话。
时间久了,桃李发现,樊小姐这人脑中完全没有同事和伙伴这一概念,对她而言,公司里的人只分两类:听她话和不听她话的。听话就是拎得清的明白人,比如桃李。不听话的就是穷孩子,十三点。桃李的手下85后,她自己的手下财务老大姐都是。
对于那四个无需听她话的日本顶头上司,她常说的就是“哦哟,这几个鬼子不要太坏哦,简直坏死了都!”
桃李把樊小姐的大小事迹讲给安妮听,安妮哈哈大笑,评价说:“越是这种人,她越会在公司长长久久干下去,你们全跑光,她仍然会留下来,为鬼子效劳到永远。”
然而樊小姐身上也不全是令人感到棘手的地方,她也有她的长处和优点,比如细心,比如优雅,比如洋气,还有一个嘴甜,帮不帮你是一回事,但是人家听了,心里舒坦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