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想起那一晚,也是在琴室,霍楚沉说之所以知道她会弹琴,是因为她的指伸肌腱比旁人都明显。
可现在,她看着霍楚沉手背上数道深可见骨的伤痕才知道——
他的指伸肌腱,被人挑断过。
“不是好奇我为什么总是戴手套?”
霍楚沉淡声问,“是你想的那样吗?”
荆夏想问是谁做的,可是开口才发现声音颤抖,说不出一个字来。
他好像看出了她的心思,漫不经心地答了句,“仇家。”
“什么时候?”荆夏追问。
霍楚沉想了想,道:“十多年前。”
语气里毫无波澜,仿佛在说着一件跟他毫不相关的事。
可是手对于弹钢琴的人来说意味着什么,荆夏比所有人都清楚。
眼前闪过那些零星的信息:照片、钢琴、受伤的手、改换的姓名……
所有的碎片在这一刻拼接起来,关于他的家人,荆夏已经不想再去问了。
结痂的伤口也是伤口。
他们都是痛过的人,知道没必要以安慰的名义,再血淋淋地痛一次。
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是女人细腻的掌心,微汗、颤抖。
那些伤早已没了感觉,可现在被她这样触碰,却生出几丝从未有过的酸涩。
“所以你怕过么?”
突如其来的问题让霍楚沉一怔。
荆夏也意识到自己的口快,一时敛了神色,解释道:“我是想说十多年前,你应该才十几岁……”
暧昧的气氛又跌回诡异的沉默。
这对于霍楚沉来说实在是陌生。
在他所生活的世界里,每个人都不过是被命运推着朝前走。怕或不怕,从来都不是应该被考虑的事情。
因为活下去才是。
可是她这么一问,心里某一处被尘封的情绪似乎破土。
思绪回到很久以前的那个冬夜:十四岁的异乡少年家破人亡、流落街头,不得不在莫斯科刺骨的寒风中,与野狗抢食、也同它们挤在一起取暖。
他没有跟任何人说起过自己曾经的落魄,可偏偏却躲不过这个女人的眼睛。
荆夏敏锐地察觉到他平静下的暗涌,没有再纠缠。
她探身掀开钢琴上的白布,扬扬下巴问他,“会弹吗?”
霍楚沉微怔,淡然道:“弹不了了。”
荆夏闻言并不意外,只翻开琴盖坐下,留出旁边一个人的位置问,“一起?”
手上的烟烧完了,琴室里完全暗下来。
霍楚沉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坐了下来。
窗外的霓虹和冷月都显得模糊,远远地透过来,照亮身侧女人的脸。
他从没见过她这样柔和且平静的表情。
沉郁的和旋响起,是阴暗严厉的色调。
女人的双手纤细,砸在琴键上,却有着排山倒海的气势。磅礴雄浑,激昂砥砺,像忽然破开乌云的光芒。
胸中漫起一股暖意,直到现在霍楚沉才发现,自己或许一直在等着这样的一个人出现。
等着这个人问他痛不痛、问他怕不怕。
因为这样,他就可以回答她——痛过、怕过,那条路他一直孤独地走着,现在已经有些倦了。
琴声中他靠过去,抱她,伸手抚上她残留湿意的脸颊,然后吻下去。
不同于以往任何一个炙热的、强势的吻,这个吻温柔而缠绵,只是带了些急切。
呼吸逐渐加重,手下的音乐乱了节奏。
“咚——”
琴声戛然。
霍楚沉掐着荆夏的腰,把她放到钢琴上,砰訇出一串杂乱的响雷。
刚才熄灭的情欲就这么轻易被点燃,好像只要是对着她,他总是无法控制自己。
“你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就想像这样,把你压在身下肏的么?”
男人气息不稳,像带着醉意,低低的在她耳边喘息。
荆夏摇头,湿漉漉的眼睛盯着他,双腿攀上他劲瘦的腰身。
“是第一次,看见你在这里弹琴的时候。”
那个时候他就想,想把她压在这里,听她和钢琴一起酣唱,低吟。
拇指拨开她唇角处的碎发,额头相贴,鼻息间全是他们刚才吸入的淡巴菰香气。
可霍楚沉却觉得,比起香烟,此刻的荆夏更像是毒品,让人上瘾,也无药可解。
那就干脆什么都不管了。
总之他是要带着她一起的,就算是万劫不复烧成灰,也得跟他烧成纠缠难分的一把灰。
“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