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什么癌症,到了晚期的时候,人都已经不成样子了,只剩下薄薄一层皮包着骨,整夜整夜地疼痛呻吟,丧失生之为人的最后一点尊严。
江文洛想,我爸爸也是这样么?
像书里写过的一样,在最后的关头,会觉得被子非常重,几乎要将人压扁。
周围的空气仿佛被抽离了,让江文洛透不过气来。
虽然平时不会去提,但是江文洛也不是不怨恨的。
念大学的时候,室友都是爸爸妈妈送过来,为孩子带一点特产,只有江文洛自己孤身一人,提着很大的行李箱,礼貌而畏缩地对着同学的家长道谢。同学假期都会回家,江文洛只能一日复一日地打工,赚出下一个学期的学费。
街上挂着的红灯笼红的刺眼,而江文洛只有跟梁耀文在一起之后,生命中才真正有着“年”的定义。
旁人热闹团聚,即使有人是扯着一层“装腔作势”的面皮,江文洛也仍然很羡慕。
但是江文洛知道他父亲快死了的时候,却又不可抑制地想起他童年时候,那个中年男人的好来——那也是他这一生,所感受到了唯一来自于父母的亲情。
即使它单薄又短暂。
江文洛叹了一口气,突然再次想念梁耀文,听他说“没关系”,又一遍遍地告诉他“不是你的错”。
——真是一只活得清醒的章鱼。
江文洛又笑了一笑,在医院门前拾阶而上。
现在那只章鱼也不知道在做什么,江文洛出门之前,思考了一下,将吴卿给他的小叶子们洒到了水里面,梁耀文也没什么反应。
可能章鱼在发呆吧,江文洛想,梁耀文之前也总是在发呆。
私人医院之中装修得简洁干净,处处显得现代化,患者不算太多,江文洛说过自己的预约之后,就有人来接待他,脸上带着职业化的笑容。
“产科”这两个字就让江文洛觉得难为情,不过还好他可以去单独的B超室,等候区坐着三两个孕妇,腹部隆起的非常明显,家属陪在左右,将耳朵贴在肚子上。
江文洛的脸一下子就红了,耳垂的颜色仿若滴血,别别扭扭地把头偏到一边去。
“呼——”江文洛做了一次深呼吸,就见郑医生从诊室里面走了出来,对着他笑容满面,没多问他脸上的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