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传来低呜高诉的哭泣声,像是数不清的尖锐银针,根根刺进他的心脏肺腑,直扎得他胸口生疼。
盏盏晃动的祭灵灯,道道凄凉高悬的白绫,梦魇般纠杂着愈渐凄厉高亢的悲哭,萦绕在他眼前,逼得太阳穴泛起刺痛。
就在他耳畔嗡鸣之际,几个宫人压低的议论声忽然传来:
“芸妃病了这么多年,到底还是死了。虞阳都城的第一美人啊,可惜了……嫁入王宫这么多年,自从诞下子嗣后,君上就再没来看过她一眼。就算独占于后宫又如何?还不是和活在冷宫中一样……”
“听说芸妃死前本还有办法挽救,只因虞阳近来战事频发,朝中各务紧张,君上不肯为芸妃分出人手去寻药。况且君上的性情谁人不知,那药找得到找不到都未必,决计不会为了一个女人分散朝中精力。”
“芸妃何其温婉贤良的女子,当初若是没嫁给君上,就算最终病死,此生也比在王宫里过得安稳如意吧……”
那些宫人后面又说了什么,闵韶却再也听不清了。
他耳畔被巨大的嗡鸣声掩盖,脑中阵阵发疼,胸口刺热灼烧的痛楚涌上来,双眸被染成猩红,流火般的墨色道印泛起妖冶的红。
他强忍着剧痛,极缓极缓地朝着前方跪下来,痛得低首蜷缩在地上,眼前阵阵的昏聩发黑,青筋暴起的额头触着冰冷的地面。
又像是隔着似梦非梦的一世,终于,将灵前迟来的叩首落下了。
他骨节青白的手紧紧攥着,手臂不住的发抖,脖颈渐渐泛红起了青筋,四肢百骸如同被熔海骤浪卷过,千斤重的滚烫岩石压在他胸口,连每一次呼吸,都是竭力颤抖的。
无情道的反噬,终是再度凶猛而彻底的发作了。
闵韶眼前天昏地暗,意识和神识被烧筋灼骨的痛彻底吞没。
这一次的发作竟比近年的哪一次都要汹涌猛烈。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般痛过了。
曾经无数次,闵韶都以为自己会在这样的痛苦中死过去,可却每一次都捱了过来,就好像上天一定要让他承受这样的作弄折磨,让他在自己的选择中痛不欲生,不死不休。
亦或者他本就命该如此。生来就是父亲延续千百年君王大业的工具,无论他怎样苟且的活着,都要完成那个人生前的嘱托。统大权,成帝业。
闵韶疼得快要失去知觉,又在混沌和昏厥之间左右徘徊,煎熬的忍受了不知多久,身上的痛楚才终于稍稍减退了一些。
待他浑浑噩噩的睁开眼时,浑身的衣裳都已经湿透了,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额前发上的汗水滴进眼睛里,缓和了许久,才渐渐将意识拉扯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