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寿顶着一张诡异的兽脸,看着被寒江剑环钉住的八丈恶煞,看着胡钟钟因失去肉身发出惨叫声,这才迟钝地意识到危机解除了。她也只在乎这个。她浑身沸腾的血肉恢复正常,很快就重新变成兽形她竟然变成了一只体型羸弱的奶猫。
大师兄。伏传把她捧在手心里,下意识地去看谢青鹤,她变小了。
伏传知道寒江剑环悬在头顶,他敢去找胡钟钟打架,也是仗着有大师兄兜底。
谢青鹤和云朝都在旁掠阵,监看着伏传与胡钟钟斗法的一举一动,但凡伏传有一丝无以为继的疏漏,他俩都会马上救援。
唯独昨夜才刚刚跟随他们的阿寿,不熟悉他们的相处之道,也不知道伏传没有真正的危险。
她拼尽全力去救伏传了。
谢青鹤近前两步,阿寿燃烧血肉化作的血箭骨矢,还钉在胡钟钟的八丈恶煞之上。
凡人有魂,死后化煞。胡钟钟掌握了主动化煞的本事,挣脱魂锁之后,煞高八丈,不可一世。现在云朝杀了她的肉身,她魂魄化成的恶煞也被寒江剑环钉着不能动弹,阿寿射向她的数百根血箭骨矢密密麻麻地扎在了她的恶煞之上血海屏障竟然被烧穿了。
谢青鹤看了片刻,伸手拔出一根血箭。
箭上隐见金光,一视同仁地撩着谢青鹤的手指烧,滋滋作响。
有趣。谢青鹤不再手持,以真元虚摄。
他稍微研究了片刻,大袖卷过,八丈恶煞身上的血箭骨矢都退了出来,重新融合成血肉。
伏传捧着阿寿关心地看着,被谢青鹤揉在一起的血肉却始终无法恢复成原状偶尔恢复成双手与肩膀的模样,很快又各自分开,不肯长成一体。
谢青鹤难得琢磨了许久,始终无法成功,最终叹息一声,说:死何容易,生何艰难。
伏传摸摸阿寿的猫头,小声说:你可不要再帮忙啦。我可不想养耗子。
谢青鹤来到他身边,将手凑近阿寿身边,千万缕金光从他袖中飞出,争先恐后地回到阿寿的兽形之中。伏传又惊又喜,谢青鹤解释说:她骨血之中有祥瑞之气,血肉我弄不回来了,瑞息倒是能取回来。
虚弱得变成小猫躺在伏传手心的阿寿,有了谢青鹤取回的金光瑞息,很快又变成了小老虎模样。
只是她虽然恢复了老虎兽形,体型却依然和小奶猫相差无几,能直接躺在伏传的手心里。想起她的血肉都变成了保护自己的武器,伏传就有十二分的感动:我必能将她养胖。
谢青鹤笑了笑,看了又陷入沉睡的阿寿一眼,不置可否。
他没有看出阿寿身上有什么破绽,但,妖类来历诡秘,也未必不可能是苦肉计。他不猜疑阿寿,也不会因此托付信任。谢青鹤历来有恩必报,有债必偿,却不会拿恩怨情仇交朋友。
安置好突然冲出来的阿寿之后,谢青鹤负手仰头,看着八丈高的胡钟钟,问道:你说我不问情由,下手伤你。这事我不能认。你与我师弟交手的时候,使了八种我派不传之秘,非入门弟子不能修习盗学不传之秘,就是必死之罪。
胡钟钟被寒江剑环钉着不能动弹,狐身也被云朝所杀,这时候才显出了几分慌乱。
化煞大法是狐族祖传的修法,三百年方得一尺,三千年方得一丈,胡钟钟修出八丈恶煞,足足花费了二万四千年。她原以为自己只要抛却了稚嫩狐身,但凭着苦修二万年的八丈恶煞就能纵横天下,哪晓得天上竟然掉下来一把能镇压她的剑,生生把她钉在原地完全不能动!
到了此时,胡钟钟才发现,原来她也有神魂俱灭的危险!
仙长误会妾了。贵派不传之秘,妾岂敢偷学?纵然想要偷偷地学,妾是狐狸,哪有人类聪明灵敏、慧性深藏呢?总不至于贵派仙师们随意施用一遍,这不传之秘就被学了去吧?胡钟钟这会儿说话不童稚也不妖艳,老老实实无比正常。
谢青鹤点点头,明白她言下之意:有人教你。
胡钟钟小心翼翼地问:是有人指点妾学会,这就不算是妾盗学了吧?
你只须指认是谁私泄此不传之秘予你,我自会收回传承,饶你不死。谢青鹤说。
胡钟钟没有即刻答话,她的恶煞形状凶狠,血海脓雾遍布四周,思索时诡香阵阵。谢青鹤却根本不受她的血海屏障所惑,所有血海脓雾不得近身就四散飘逸,连香气都不能雷池一步。
你要如何收回传承?胡钟钟的恶煞说话时嘎嘎作响,杀了我吗?
不止胡钟钟好奇,伏传与云朝也都挺奇怪。
谢青鹤说一不二,既然说取回传承,肯定就不会杀伤胡钟钟的性命。但,怎么取回呢?
取一个试试?谢青鹤问。
胡钟钟止不住地恐惧,奈何恶煞都被钉住了,俎上鱼肉徒呼奈何。
谢青鹤原本站在平地上,结印瞬间发现八丈恶煞实在有点高得过分,脚下便有剑气虚影隐现,徐徐升空,来到恶煞煞首。他素来是念无声咒,众人只看见恶煞中有明亮的银光陆陆续续飞出,环绕在谢青鹤身周,谢青鹤面前出现一枚玉简,银光排着队鱼贯而入。
整个过程持续了不短的时间,待恶煞身上的银光彻底消失,伏传看见玉简上浮出一个标志。
那是知宝洞常用的标记,用来分别传世之术与不传之秘,有此标记者,外客不可读,门内可读不可传。
谢青鹤御剑回到地面,问道:你还会《缚苍龙》么?
胡钟钟想了想,突然懵了。
她明明练得很熟悉的鞭法,竟然什么都不记得了,脑子里一片空白。
伏传也很好奇地瞥谢青鹤手里的玉简,谢青鹤便把玉简递给他,又问胡钟钟:你如今可以告诉我了,你所习得的我派不传之秘,究竟是何人所传?
胡钟钟吞吞吐吐地说:并非得自一人。
我最初在城外做亲配偶,冷不丁走漏了风声,引来贵派仙师查验。当时来了两个人,一个叫闻翀,一个叫梁爽,我将他们引入林中,分开游说,自承被夫家吊死的可怜人,困于林中做了无辜野鬼,他们很是怜惜我的出身,见我不曾害人,便宽宥了我。
那几日里,我白日与闻翀交好,晚间与梁爽交好。闻翀教了我《八荒功》,梁爽教了我一些做鬼的本事,可惜,我不是真鬼,他教我的本事没什么用处。
他们离开之后,我花了两年时间修炼《八荒功》,总觉不合法。胡钟钟说。
伏传已经脸色黑得一塌糊涂。
谢青鹤倒是不见生气,还能给胡钟钟指点迷津:《八荒功》也是偏鬼道的修法,你既然不是鬼,修炼起来自然事倍功半。
我也是这么想的。可见上回我的谎话编得不够好,还得重新编一回。胡钟钟说。
于是,时隔四年之后,郇城又传出了书生深山被招赘的离奇事件,消息传到寒江剑派,外门又派了两个弟子前来调查情况。这回来的是庄静和齐群山。
胡钟钟就不装鬼了,她的说辞是,她是个被夫家抛弃的千金小姐,在山林里是故意装神弄鬼。因不想再被夫家和世道摧折,身携万贯家财又怕被负心汉图谋,便诈死躲在深山老林之中,只想找聪明善良的书生借种,生个儿子,余生觅得倚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