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青鹤不担心二郎弄出什么意外来。
凭二郎今日的修为,又有驱虫御兽诀帮着控马,不可能发生当街践踏老人小孩的意外。
这意气风发的年轻人骑着马一路哒哒飞驰,幻想着自己就是幼时见过的横行街头的纨绔子弟,满街百姓都很奇怪地看着他,不知道这人是哪里钻出来的土老帽,居然敢在京中闹市策马?
二郎从长街这头跑到那一头,跑过了才发现谢青鹤与伏传的马车转向了,又兴冲冲地跑回来。
奔至半途,突然有一道身影从空中截来,一拳捶在了二郎的马头上。
二郎闪避不及,只能飞身下马,抱住自己的马儿就想往后撤。
哪晓得那人拳法极其高明,二郎已仓促做了处置,勉强逃过了第一拳,只可惜马儿高大健硕,哪怕他抱着撤了三五步,依然没逃过对方紧追上来的第二拳,生生捶断了马儿的脑干,当场死亡。
二郎这三天都与这匹马儿同行,已养出了极好的默契与感情,突然之间被人杀了马,感情上完全接受不了,还有一种无法理解的错愕,凭什么杀我的马?!
哪怕对方拳法极好,修为也似极其高深,二郎还是气炸了肺,放下死马就朝对方冲了过去。
来人是个莲冠道袍的年轻男子,形容清雅出尘,却是个徒手杀马的火爆脾气。
他与二郎拆了两招,皱眉警告道:你是哪家的弟子?闹市中打马飞驰,犯了禁令,我只杀了你的马已是手下留情,再敢与我纠缠不休,我要拿你的脑袋去找你家师父问罪了。
二郎骑着马到处跑,伏传的随从们就很老实,全都是牵着马步行。这会儿事情闹了出来,他们也只能步行上前阻止,难免会慢上一步:妄先生,这是我家的小公子,还请住手!
二郎有些打不过这人。
然而,心里攒着悲愤,打不过也要打!
他这边咬着牙与妄先生追打,不得已使出了谢青鹤新授于他的鹤翔身法。
那位妄先生看着伏传的随从也很吃惊,只是因为二郎跑得太快与车队散开,正在追撵马车的过程中,看上去与伏传的车队与随从们都失散了,不像是一伙人。
这会儿知道了二郎的身份,妄先生既然不想得罪伏传,也就琢磨着即刻收手。
就在此时,二郎突然身形陡变,从他眼底倏地消失。下一个瞬间,他背后就狠狠挨了一掌。
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
那可是来自寒江剑派的妄先生。
居然被二郎捶了个实在?就那么一掌,结结实实地拍在了背脊上?!
妄先生也是惊怒交加。这颜面跌了个结实,想收手就不那么容易了。若是不把场子找回来,这会儿收手不打了,倒显得是他自知不是二郎的对手,胆怯下不得不放手认输。
二郎这是拍了老虎的屁股,虎威岂能轻犯?
妄先生既然出身寒江剑派,一身功夫极其扎实高明。
二郎根基不稳,中途改修草木借命术,鹤翔身法也只学了不久,更没有什么临阵对敌的经验,三两招之后,即刻就被恼怒交加的妄先生反手捉住,眼看就要被捏断掌骨。
伏传提着衣摆冲了出去。
他与妄先生凌空对了一掌,硬生生将二郎抢了回来。
小师父。二郎惊魂未定,还有些委屈,他杀了我的马!
妄先生是正经的寒江剑派出身,年纪也大,伏传修行时间比他少了起码二十年,又因不能显露出自己的修法来历,对招时无比吃亏。哪怕强行抢回了二郎,伏传也被震得气血翻腾,一时说不出话。
他与谢青鹤是有心要教训二郎。
自从修法传出去之后,常有修士仗着身强力大、横行闹市,几方势力达成妥协,各自派了人手进入提点司,负责维护京城街面上的秩序,各派都有人在提点司任职,也就不存在徇私枉法的问题。
妄先生说得不错,提点司有规定,除非紧急军报,哪怕有官无职者,也不准许闹市骑马。
所谓有官无职者,就是说这人本身做着传递军报的工作,但是身上没有差事,不是公务状态,也不准许在闹市中骑马疾行。普通人那就更加不许闹市骑马了,有马也只能驮货拉车牵行。
只是他没有料到的是,蹦出来教训二郎的不是维持京城秩序的提点司,而是妄先生。
而且,这脾气火爆又爱闹事的妄先生,居然直接把二郎的马杀了!
如二郎这样的初犯,没有惊扰践踏百姓造成后果的,无非是罚些银钱。哪有悍然杀马的?!
谢青鹤也很震惊。
小师弟这是吃亏了啊!
没等谢青鹤出面替小师弟找场子,远远地一列黑甲骑士浩浩荡荡地开了过来,街市上的百姓纷纷走避,原本热闹的街区顷刻间就被浩浩荡荡的披甲之士占满。
最先跑来的居然也不是正主,而是几十个抬着地垫、屏风、桌椅的侍从。
很快原地就被布置成干净整洁舒适的待客厅,桌上居然还摆上了果盘冰酒,无比奢侈。
这时候才有马匹哒哒小跑进来,十多个穿着金甲的卫士开道,簇拥着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人。这人倒是不曾披甲,穿着武常服,挽着箭袖,利索地下了马,上前跟伏传打招呼:草郎回来了。
他跟伏传打招呼的方式,是把住伏传的胳膊,与伏传贴肩抱了一下。
伏传倒是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二郎看着眼睛都瞪圆了。真把小师父当男人丈夫啊?
那人又转向妄先生,笑道:妄先生,许久不见,您可安好?
来人正是韩琳。他这么浩浩荡荡地出现,绝不可能是一早就预料到伏传和妄先生会起冲突,而是本来就要带人出门,意外撞见了这件事,马上就过来打圆场了。
伏传皱眉道:你带这么多人要去哪里?
韩琳笑道:我有耳报神。你去接瓦郎,刚进城我就知道了,这不是马上就带人来接了?说着他又故意张望了一番,瓦郎呢?你与妄先生争嘴,他怎么不来帮你?
此言一出,妄先生的表情顿时变得很微妙。
伏传也有些奇怪地看着他:瓦郎为何要帮我争嘴?你不要说浑话。
谢青鹤原本是要出去的,这时候坐在车里摸了摸下巴,心想,这货是在挑拨离间吧?只是,这手段是不是有点幼稚啊?而且,他挑拨我与小师弟是有什么必要么?
韩琳笑眯眯地看着二郎,说:这就是大郎的兄弟吧?六年前我们也有一面之缘。我与你大哥相处得极好,他也时常跟我谈起你。今日一见,与从前是长大了不少,看着也成熟了。回来就好,以后可与你大哥一样来丞相府任职,我与草郎都是求贤若渴,你回来得正是时候。
二郎听见丞相府三个字是有点心动,好歹还知道自己的根底何在,打着哈哈说:是是,弟子都听师父们安排,往哪儿效力都会尽心竭力。
伏传也不是爱吃亏的脾气,转身质问妄先生:虚图妄,你为何杀我门下坐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