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传背着谢青鹤绕到了太极殿屋檐之上,小心翼翼地伏着身子,只怕被远处瞭望的侍卫发觉。
正在偷鸡摸狗的时候,突然听见令人心惊的脚步声,他下意识地伏得更低,几乎整个人都埋进了琉璃瓦下二师兄的脚步声!二师兄来了!
伏传额上有冷汗淌下。
太极殿乃至皇城的大批侍卫,伏传都没放在眼里,如入无人之地。
可是,二师兄来了。
只怕下一刻就要被二师兄从屋顶上揪下来了!
正在惊慌失措之时,谢青鹤的手掌抵在他的背心,轻轻贯入一缕轻柔的真元。
这其中安抚之意非常明显,伏传瞬间就镇定了下来。
对哦,二师兄是很霸道,我这里还有师叔呢!不说二师兄能不能发现我们,就算他发现我和师叔蹲在皇帝屋顶上,只怕他也不敢来揪师叔!
谢青鹤的手心一直贴在伏传的命门之上,施了一个同命敛息术,带着伏传一起沉寂在原地。
他也没想到束寒云会在此时赶来,心里也很疑惑,难道是刚才闯宫时漏了马脚?
有同命敛息术暂时罩住二人,束寒云就算知道他俩闯宫进来,一时半会也找不到他俩的下落。谢青鹤释出一部分修为,增强了耳力与感知,循着束寒云的动静倾听。
伏传就感觉到一种特别玄妙的灵犀!
他发现自己的耳力变得无比精准微妙,似乎能听见风雨的姿态,宫墙下倔强生长的青草。
这种玄妙的感觉让伏传沉浸其中,想要去倾听更多天地间的声音与奥妙,无法自拔。正在陶然飘忽之时,背上师叔的手掌似乎用了些力气,他瞬间就缩回了自己的躯壳之中,清醒了过来!
师叔与我分享了他的耳力?伏传是有见识的,马上醒悟。
这会儿也不敢仗着师叔分享的耳力到处瞎打听,老老实实地收束心神,专心感知。
师叔听什么,我就听什么。
束寒云来时没有带任何侍卫从人,走到太极殿门前,守门的宫卫连请示汇报的动作都没有,直接给他开了门。他一路匆匆疾行,并未抬头张望一眼。
谢青鹤便意识到,束寒云不是知悉有人闯宫,匆忙赶来护驾。
他就是来找皇帝的。
束寒云步伐很急,太极殿站班的宫人无人敢多问一句,他已经走到了东偏殿。
东偏殿里声音混杂。谢青鹤能听见木炭在炉中焚烧,沸水在火上翻滚,有一个宫人肠道嗡鸣,似是消化不良?还有人奄奄一息,发出痛苦的哀鸣,最为闲适随意的一个必然是皇帝,他正在吃饭,口齿咀嚼食物,发出香甜幸福的叩齿与吞咽。
束寒云刚刚进门就发了脾气:我可曾警告过你,不要再弄这邪门歪道!
他好大的脾气,好大的威风。
冲着皇帝怒吼一声,殿内的宫人全都齐刷刷地跪下,瑟瑟不敢抬头。
皇帝左手拿着小刀,还在金盘里切割自己的食物,捡起吃了一口,含着吃食,笑道:你就是这样一惊一乍。朕在宫中吃几个点心,就是多大的过犯了?你不说,他们不说,谁又知道?
我师哥亲自过问此事,你不赶紧把屁股擦干净,把那些脏事丑事都藏起来,还敢在太极殿内蓄奴吃人,真当我师哥是菩萨脾气?惹上此事,我且脱不了干系!他能狠心掌我,你是不要命了。束寒云训斥一句,转过身来,喝令宫人,还不快撤了下去,打扫干净!
皇帝微微点头,几个宫人就把被切了耳朵鼻子的祭品抬了出去,连带着皇帝盘子里的肉也收走。
待宫人们都退去之后,皇帝也不称孤道寡了,改口道:你就是喜欢吓唬我。
束寒云冷冷看着他。
你说大师哥狠心掌你,哪里是他掌你?不是你自己拍了心口一掌么?你本就是修炼魔功,也不曾冤枉了你。他可真的气坏了,又拿你如何了?他叫你快杀了他。动你一根手指了么?皇帝这番话看似嘲讽,其实处处都在恭维束寒云,吹捧谢青鹤如何心爱他。
束寒云被捧得很受用,神色缓和了一些,仍旧责备:少说那些。我叫你今日安分着些,不要再闹事。惹怒了大师哥,我保不住你。宫里那些脏东西都快收拾了我才听说你又捏死一个庶妃,再是不上玉牒,也是好人家的姑娘,这紧要关头有人哭闹起来,惊动了师哥,你要我如何替你辩解?
皇帝起身走了两步。
谢青鹤只听见衣料磨蹭的声音,二人似是抱在了一起?
那你就快些解了衣裳,抬起屁股,叫大师哥受用一回啊。他那样的男人,若是真得了你的身子,一辈子也不会辜负你。皇帝竟然还叹了口气,你若是不会,咱们换了皮囊,我代你去?
这可真的触了束寒云的逆鳞,一把将皇帝推了出去三尺远,怒道:别跟我犯贱!
皇帝好整以暇地坐了回去,说:我劝你的,总是为你好。听与不听,在你。
第60章
谢青鹤并非故意把耳力分享给伏传。
这是同命敛息术的遗症。所谓同命,就是将伏传的呼吸心跳乃至一切生理反应与自己同调,从而达到将伏传彻底隐身,不让束寒云发现的效果,自然而然,伏传也会共享他的五感。
耳力随着束寒云去了东殿,伏蔚和束寒云两句话就爆出猛料,把谢青鹤的秘密泄了个底儿掉。
谢青鹤很明显地感觉到伏传渐渐紧绷的呼吸。
伏传是个聪明孩子。
伏蔚与束寒云哐哐吐了这么多猛料,他只要稍微联想一番,就能知道前因后果。
谢青鹤莫名其妙地松了口气。这会儿不小心泄露了身份,叫小师弟自己猜中了,倒也免去了自己的麻烦,至少也不必费心去想该怎么向小师弟交代了。
就是这小孩天天念着大师兄,大师兄,早已将大师兄视作不切实际的偶像。
若是见了我这个活得世俗不堪又无力的真人,会不会很失望?
谢青鹤稍微担心了片刻,下边束寒云已经将伏蔚又训斥告诫了一番,严令皇帝不许在宫中肆意行事,伏蔚懒洋洋地答了是,束寒云就匆匆忙忙要离开。
伏蔚问道: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
束寒云没好气地说:你惹下这么大的麻烦。我去取几个脑袋,明日去向小师弟赔罪。
伏蔚也不问他要杀谁,只呵呵笑道:那可真是辛苦阿云了。我今日翻了刘妃的牌子,等你回来?
束寒云已经转身走了出去。
有同命敛息术罩住谢青鹤与伏传,束寒云并未发现伏在屋檐上的动静,他也丝毫不知道,他与伏蔚背地里说的几句见不得光的私密小话,全都被谢青鹤听见了。
直到束寒云渐渐远去,谢青鹤才撤回了覆在伏传身上的同命敛息术。
一瞬间恢复了正常的视听,伏传的感觉就像是从云上的神仙重新变回了凡人。
以伏传自己的耳力,其实也能听得很远,只是分辨不出那些动人心魄的细节。他能听见人说话,听不见人的感情,能听见炭火爆开,听不见火焰升腾的姿态。
见识过了更精妙入微的洞彻之力,伏传不免有了修行努力的方向,心中也充满了更大的憧憬。
直到听见谢青鹤低声问他:还去溯往么?
一个修炼邪术、蓄奴吃人的皇帝,还需要用溯往术去分辨他是好是坏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