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好了脚,伏传发现擦脚布也没了,他盯着谢青鹤的木屐:师叔,我穿一下你的鞋。
穿吧。谢青鹤还要再泡一会儿,劳烦你替我加一瓢热水。
伏传便蹬上他的木屐,先去厨房给他舀了一瓢热水,边倒边问:烫不烫啊?您小心。
兑好热水之后,他才把自己的洗脚水端去倒了,裁了干净的布料放在谢青鹤身边,嘴里念叨:今日忘记买两个脚盆子。明日咱们晚一点出城,买好盆子再走好不好?
好。
伏传穿着谢青鹤的木屐也不还,蹬着走了几圈:我也想要。
谢青鹤不禁失笑:暂借你穿吧。
待谢青鹤泡好了脚,伏传还是不肯归还木屐,帮他端了水盆子出去,还穿着木屐去客栈外边溜达了一圈,说是要试试踩着石条子是什么感觉。
折腾够了,伏传才回来吹灯睡觉。
他如今身体恢复了健康,已经不打鼾了,谢青鹤也不再与他头脚倒睡,二人并排睡在一起。
毕竟,拿脚对着师叔的脑袋,也不是很恭敬。
伏传睡得很安稳。
谢青鹤躺在刚刚拆洗过的粗糙被褥中,恍惚间进了梦境。
梦里他在观星台的起居室,与师弟一起吃饭。
他给师弟做了山鸡汤,师父赐了菜,是熏鸭与卤鹅,另有一些卤菜。师弟爱吃熏鸭。
熏鸭辛辣,师弟才挨过鞭子,他不肯让师弟吃,师弟特别委屈最后,他还是给师弟挑了一块肉。靠近尾脊的软骨皮肉,是师弟最爱吃的位置。师弟开心得眉尾上扬,那时候,快乐就那么简单。
吃过饭之后,他与师弟进了寝房,同床共枕。
他做了什么?
对。
他点了一支蜡烛,放在床头,要师弟解开衣裳,细细抚摸亲吻
!!!
谢青鹤睁开眼睛。
他只看见陌生的屋顶,一瞬间想起自己身在何处。
这让他一颗心疯狂地沉了下去。
因为
他的手心,仿佛还残留着梦中滑润的手感
而他的手腕
被一只手坚定的扣住,拒在身前!
灾难。
荒谬。
我梦了不该梦的事对身边的小师弟做了不该做的事
谢青鹤脑子里一片空白,意识却非常清晰。他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他断了两天药,十一年前所中的幻毒开始侵蚀他的意识。下午小师弟提到了镇上的熏鸭,又令他回忆起了人生中唯一美丽的往事。
太大意了。
下午就该心生警惕。
可是
谢青鹤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会在梦中做出这样的事来。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具体做了什么。根据他此时的姿势,亲吻必没有。但,很可能摸过小师弟了,才会把小师弟惊醒也不知道摸过哪里?肩膀?胸膛?还是
谢青鹤恨不得把眼睛重新闭上。
伏传还握着他的手腕。
师叔?小孩声音中带着一丝仿佛未苏醒的困倦,还有一丝困惑不解。
谢青鹤知道自己要解决这件事。
不能敷衍了事,不能避而不谈,更不能仗着小师弟不懂事,妄图哄骗。
我曾中幻毒。幻毒发作时,会使我分不清真实虚假,现世现象。这些年一直在吃药控制,未能根除毒患。你问我为何不带药匣子,因某些暂时不能告诉你的缘故,我被迫断了两天药。
适才做了一个梦。梦见了平生最钟爱之人。
也因幻毒失去了控制,才会在梦中冒犯了你。此事是我的过错。
伏传感觉到谢青鹤抽手,他被谢青鹤这番话说得有些怔忡,什么幻毒,什么最心爱的人师叔的过去好像很悲伤。这就是他宁可云游天下,又不回寒山的原因吗?那,师叔这么厉害,为什么没跟他最心爱的人在一起呢?反而孤身独行。
他被谢青鹤摸了几下,感觉是有点怪,这才会抓住师叔的手腕,不让师叔继续。
这会儿师叔已经解释了前因后果,既然不是故意的,他也不太放在心上。师叔又不是妇人,被师叔摸一下没什么关系吧?
谢青鹤要抽手,他就松了手。正要说没关系,就听见咔嚓一声。
师叔?!伏传猛地坐了起来。
谢青鹤捏起指诀,将刚刚从伏传身边抽回的右手,生生折断了!
谢青鹤也慢慢地坐了起来,伏传连忙蹬鞋下床,点上灯。想给谢青鹤找点伤药,发现他根本没有药匣子,谢青鹤的药匣子也因为某些暂时不能说的缘故不在。
不必着急。我会接骨。谢青鹤用椅凳脚削成夹板,再裁布条替自己缠好。
伏传急得满头汗:您这又是何必!多大回事!
谢青鹤也是肉体凡胎,手臂骨折也是会痛的。他慢慢给自己处理伤处,说:你不懂事,我不能欺负你。这个不懂事是指男女之事。都是男子,平常挨挨蹭蹭是没问题。可他分明是以绮梦行事,性质就完全不同了,所以谢青鹤觉得不能欺负伏传。
见伏传眼睛都红了,他又忍不住说:你懂事,我更不能欺负你。
这句懂事则是因为伏传尊敬师长,愿意委屈自己,宽恕师长的妄行。
伏传气得胸膛一阵起伏,半晌之后,他坐在谢青鹤身边,轻声问:师叔,你那么喜欢他,又不跟他在一起。你是不是很伤心?
谢青鹤怔了怔。
你是不是很伤心?
是啊。
很伤心。
可是,伤心有什么用呢?
慢慢就不伤心了。谢青鹤说。
那些痛苦,从不让人伤心。让人伤心的,是从前曾有过的甜蜜与幸福。
第49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