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个大肚子的女人,侧倒在满身硝烟的破败街道上,眼睛睁大死死地瞪着自己的肚子,双手托着流血的腹部,至死都不瞑目。
以及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婴儿,身上还裹着襁褓,像个破布娃娃一样了无生机的躺在一个婴儿车内,不知道他是受到怎样的伤害死去的,不知道他的父母此刻在人间或天堂,但是他刚来这世界看了一眼,就再也没有机会多停留一会儿了。
三张图片,一张比一张残忍血腥,白小曦静静地看着每一张里面的他们,许久之后才点进那条链接。
那是一个战地记者发的动态,里面不仅仅只有薛嘉怡发到群里的那三张图片,还有很多很多,是一整个图集,每一张都在挑战着生长在和平年代的人们的认知,每一张流传出去,都会掀起轩然大波。
记者说,这些图都是他在前线拍下来的,图片里或受伤或死亡的人们,全都来自于最近在进行战争的那两个国家。
战争的残忍,在记者的镜头下,张牙舞爪地向人们咆哮嘶吼。
现在这个新闻只是在军网内部发布,但它迟早会遍布网络,进入绝大部分网友们的视线之中,然后掀起一波接一波的惊涛骇浪。
白小曦退出这条链接的时候,小队里已经有很多条消息刷新出来了,把之前的那些照片都遮盖了过去。
是张浩等人在对这件事进行愤怒的谴责和讨论。
听了几条,白小曦没有回复他们,只是安静地退出了网站。
那条链接和那些照片却被她保存了下来。
“天天,是不是但凡有生命力的生物,都避免不了噬杀同类的战争?”她边问,边从床上爬起来,坐到凳子上,拿笔在本子上写写画画。
“是,但凡有生存意识的生命,都避免不了战争,就连只占据一块地的植物都会为了争夺生存资源而选择抢夺对方的生机。”天道对于她这个问题没有任何迟疑。
听到祂的话,白小曦想到了自己在森林城市坐热气球飘上空中时,看到的那片充满了杀机的森林。
被藤蔓攀附汲取生命力最终枯死的巨木,同族迁徙时被抛下不得不面临敌人和死亡的弱小者,林间偶尔出现的森森白骨,和新出现的祸。
“可是,这是新生命。”白小曦看着平板上被自己保存下来的图片,笔尖顿在纸上,好半天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
这些,是新生命啊。
是雏鸟,是稚童,是刚刚冒出小芽尖尖的种子。
他们还没有长成能够掀起战争的成年人,就被这一场战争波及,被毫不留情地摧毁。
“如果幼童不被放过,那这两个国家的未来在哪里呢?那些掀起战争的成年人身上吗?”白小曦想不通成年人的行事思维。
她当草的时候,从小就被树爷爷照顾,也想要照顾另一颗刚刚发芽落在悬崖上的种子。
她当人类的时候,从小就被教导尊老爱幼,被灌输小孩子是祖国的未来和花朵的认知。
“或许他们曾经明白这个道理。”天道化成一朵缥缈的云停靠在小朋友的头顶,正正好挨着她那棵细嫩的小草芽儿。
“那现在为什么不明白了呢?”白小曦想不通,笔尖无意识地在纸上涂画出杂乱的笔迹。
“因为现在他们已经杀红了眼,他们很难维持理智,他们被负面情绪所掌控,除了用血与火满足自己内心的欲.望,除了获得彻底的胜利,此外不会轻易停手和反思的。”
听完天天这番话,白小曦有些懵懂,“为什么会这样呢?那么多人,总有理智和善良的灵魂吧?没人提醒他们吗?”
“是提醒不了。”天道小心地缠住一枚叶片,努力把自己缩小缩小再缩小,最终化成一小点儿停在那片叶子上,一如曾经几十年的无声陪伴。
“清醒者或人微言轻,或不足轻重,或顺其自然,或乐见其成。”祂的声音带着大道特有的无情和冷漠,“就算是有人提过有怎样呢?会被镇压,被排挤,被驱逐,甚至被灭杀,一个团队里,从来就容不下相反的两个声音。”
白小曦安静听着祂说的这些,眼底有些怔然,又不由恍然。
“那,是不是当一个有力的声音出现时,当有人能够无视他们的排挤和威胁时,当有人能够让他们从负面情绪里脱离出来时,他们就会稍微冷静下来,恢复基本的理智?”
天道猜到了她想要做什么,没有阻止,只是平静地说:“你可以试试。”
并不是只有她能够做到,但是只有她能够以最小的代价最轻松的做成这件事。
得到天道看似中立实则支持的态度,白小曦头顶的草芽儿都精神了许多。
不过这件事,她自己不能够完全做决定,需要上级的肯定和支持才能真正去放心大胆的实施。
于是在军车上的白朔又接到了闺女的电话。
听完她的想法,白朔许久都没有说话,身体随着军车的起伏而晃动,上半身却已经脊背挺直地坐着,没有丝毫垮塌驼背。
“爸爸,曦宝可以做吗?”没有得到回答的白小曦又问了一遍。
白朔看向车窗外逐渐稀疏的房屋,又低头看了眼手表,然后才对女儿说:“这件事我也不能做决定,曦宝乖,爸爸向上级请示一下,之后会给你具体的消息的。”
“好,那爸爸你忙吧,曦宝挂啦!”得到相对比较满意的答案,白小曦动作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还准备多问两句的白朔:“……小没良心的。”
“你女儿?她跟你说什么扎心的话了?”旁边的首长好奇地问了一句。
白朔摇了摇头:“都说女儿是爸爸的小棉袄,以前我也这么觉得,可现在她越长大,我越觉得这小棉袄是不是在偷偷漏风了,一点儿都不保暖。”
闻言,旁边的人忍不住笑起来,拍拍他的肩膀:“你就知足吧,小棉袄就算是漏风了那也是小棉袄,这大冷的天儿,你去跟我们连队里那些光蛋子兵说这话,我都怕你走路上被他们下黑手。”
白朔扯出一抹并不友善的笑:“如果他们敢来的话,我不介意奉陪到底。”
前面开车的司机都快被自家长官冷森森的笑吓哭了!
酒店。
白小曦心里有了初步的想法后,虽然爸爸说需要等上级的确定,但有备无患,她在挂断爸爸的电话后很快又打通了妈妈刘宛君的电话。
奶声奶气说完自己的诉求后,得到妈妈肯定的答案,白小曦这才心满意足的等着爸爸那边最后的消息。
这件事很有可行性,白小曦也不想再看到类似的相关消息,那些新生命不该死在同类的残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