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阑人静,秋风瑟瑟。
东川的天儿不同于燕京,湿润中带着些许温暖,因而大风刮过后的树林里,吹落的叶子悄无声息掉下。
刺史府,地牢。
两名狱卒坐在桌前打瞌睡,昏暗的烛火跳了一下,发出“嗤”的声音。
烛火熄灭,整个地牢陷入黑暗中。
“紫苏姐姐,紫苏姐姐,你睡了吗?”
低哑的声音透着几分胆怯,从隔壁监牢传过来。
紫苏猛地睁开眼,警惕的盯着黑暗的另一边,却迟迟不敢开口。
这几日她亲眼瞧见苏苏是如何对茵茵下的毒手,又瞧见苏苏自戕暴毙的惨状,就算是个傻子,也知道这个瞧着文弱可怜的丑女,并不是什么善茬儿!
“紫苏姐姐,救命!救命啊!你……呃!”
黑暗中再次传出那个弱弱的声音,透着几分急切和惊慌,最后戛然而止。
紫苏打了个寒颤,疑惑的瞧着监牢外的空地,似乎有黑影掠过,悄无声息。
“落落?”她无端攥紧了袖中的锋利竹片,顺着墙根脚走过去几步,却没有靠近牢房。
“救……命!”
一只温热的手从缝隙里伸过来,死死的抓住了紫苏的裙摆,像是拽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用力的扣进了布料里。
“落落,你、你怎么了?”
紫苏心一软,抓住了她的手,触手可及皆是粘腻温热的液体,透着厚重的血腥味,随即吓了一跳。
“我、我、我好疼……帮帮我……”
虚弱的声音从隔壁传来,近在咫尺的呼吸渐渐慢了下去,因了没有烛火什么都瞧不真切,便只能瞧见个瘦小的影子靠在栅栏上,痛苦的喘息。
紫苏这才放下防备,循着对方那只手靠近,关切道:“你受伤了吗?伤了哪里?我帮你喊人来吧?”
“呜呜不要!他们要杀我!我动不了……”
哭声夹杂着痛苦的呜咽,像是午夜的猫叫般骇人却透着可怜。
“那我如何帮你?你伤了哪儿我替你包扎起来?”
紫苏叹了口气,纵使她的手段再如何厉害,也只是个半大孩子,自己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想到这儿,依靠在栅栏上的身体竭力伸过去,将两只胳膊伸到了旁边。
“好啊,紫苏姐姐你真好,落落会记着你的!”
轻飘飘的呼吸喷在耳边,厚重的血腥味近在咫尺,散发着奇怪的味道,像是药味又像是别的,说不出的诡异。
“你将受伤的位置转向我这头,我好替你包扎。”
紫苏蹙眉,忽然觉得自己有几分昏沉沉的,强行摇了摇头保持清醒,却觉得整个人越来越沉。
“好呀,姐姐抬手便能摸到了,我伤在腿上。”
怪异的呼吸声透着急不可耐的笑意,似乎在嘲讽又像是在等待。
没有妙龄少女的面皮,这烟花女子也只能凑合用吧,好在生得貌美,倒也不算太差!
“好……你、等会儿,我、我……”
紫苏感觉自己的身体缓缓倒下,像陷入泥沼之中,半点也不能挣扎,心底暗道糟糕,却早已经晚了。
月光被隔绝在三层石墙之外,也掩盖了里头的可怖罪恶。
清晨,天刚蒙蒙亮,刺史府便炸开了锅。
萧琛与南瑾瑜赶到地牢时,入口处早已经围满了里外三层,众人皆在讨论这等骇人听闻的事情。
“秦王殿下,就在里头了。”
虞大人瞧了南瑾瑜一眼,淡淡的转开了眼。
“你待在外面别进去了,等我出来。”
萧琛冲南瑾瑜道,眼底隐隐有些不安。
“哦。”
南瑾瑜抿唇,她倒是想去瞧瞧,奈何这次的尸体不仅仅是尸体。
闻言里头的狱卒吓晕了两个,吓尿了几个,端的是三十年来东川府最惨死者没有之一。
这头萧琛随着虞大人前脚刚走,外边儿便说上了书。
“哎哟哟,你是没瞧见啊,今儿一早换值儿的老王,觉得这牢里头的味道闻着不大对劲,于是便例行叫醒了值夜的四个人,几个人一道儿查房,结果走到最里头那监牢,你猜怎么的?”
小胡子侍卫摸着八字胡须,绘声绘色开始摆八卦摊子,周围围满了刺史府的家丁侍卫。
“怎么的了?快说来听听,这大人也不让咱们兄弟进去,改明儿才有谈资与家里人说道说道!”
人群中有人着急了,笑呵呵接话。
“他们走近一瞧,好家伙!那间牢房竟然空了!连个鬼影子都没有,锁头却半点儿都没坏!”
小胡子故意卖了个关子,换来了一阵嘘声。
“切……”
“什么嘛!”
“不知道就不知道,还瞎编唬人?”
小胡子摆摆手,神气活现挑了下眉,“谁说我不知道?这花了二文银子买来的可靠消息……”
“快说快说!大不了大伙儿给你凑回去就是了,可别瞎编就是了!”
“就是就是,大伙儿就图个乐子,毕竟这么大事儿出在咱东川府上了,说出去那得多拉风啊!”
小胡子点点头,将自己的布兜子往地上一撂,道:“老王他们几个都惊呆了,这里头明明关了人的,怎么就不见了呢?活生生的人不可能凭空消失了呀?”
“对啊?那里头的人呢?”
“确定有人在里头么?不是记错了关别间了?”
“就是呀!咱这刺史府多少年没关过犯人,怕不是记错了房间?”
小胡子缓缓地摇了摇头,肿眼泡瞬间瞪大了,“记错了决计不可能的,值守的狱卒可是咱三确认,人是由狱长大人亲自关进去的,这会儿人丢了,他们都慌了神,想着自个儿麻烦大了!”
“那后来呢?那死了那个又是怎么回事儿啊?”
“是呀!怎么回事儿呢?”
有人按捺不住,直接开口问了。
小胡子指了指面前的布兜儿,立刻有人将随身带的碎银子扔进去,短短的一小会儿,便转得盆满钵满了。
“咳咳!然后啊,老王他们慌了神,准备开门查验,瞧着隔壁那个人还在,只是背对着外头躺在床上像是睡着了,便差忍将两间牢房同时打开,这不开还好,一开……吓得魂儿都没了!”
“别卖关子了,快说!”
“就是呀,老子钱袋子都给你了,一口气儿说完!”
侍卫们纷纷将钱袋扔到小胡子面前,听个段子都听得如此气急败坏,还真是头一遭!
“别慌啊,这空了的牢里头确实什么都没有,只是这隔壁的牢里头,那个背对着外头的舞姬……死了!哎呦呦哟,昨儿我还在后院门外头瞅见一眼呢,生得那叫一个俊的勒!可惜了可惜了,那张漂亮的脸呀……没了!”
小胡子摇头叹息,面露惋惜的神色,看的众人都愣住了。
“没、没了是何意?”
“对啊,死了便死了,这脸怎么可能没了?”
吃瓜群众按捺不住追问,语气却有些发颤了。
“没了的意思就是……被人活剥了呗!这案子约莫是咱东川府十几年来最可怕的一桩大案了,事关重大自然不能四处张扬外传,反正这处理尸首的时候你们当中有的人许会瞧见,奉劝你们一句,别好奇别看,要不被这冤魂盯上了,可就不好办喽!”
小胡子说完,地上的兜袋已经卷进了怀里,拍拍裤子上的尘土,便准备离开。
“咦……”
“早知道不听了!”
“好吓人,我要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