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胡说什么?我何时要打杀你了?”
宁嬷嬷顿时慌了神,她只想着替老夫人教训下这个丫头,出手并不重,却不想居然这般容易就将她的手给打招折了……
“呜呜呜,宁嬷嬷果然是府里的老人了,随随便便就打折了我的手,果然欺我一介孤女无处伸冤么?”
南瑾瑜哭得凄惨,步步逼问的话语却丝毫不懈怠,确保院中的下人们都听得清清楚楚。
“你诬陷我!我没有!”
宁嬷嬷怒斥道,她虽然没有品级在身,但是南瑾瑜一介孤女打了便打了,老夫人都没吭声,她就算叫破天去,今儿这委屈也得受着!
“你没有么?你当在场的人都是瞎的么?”
南瑾瑜强忍住哭声,环视周围,却见众人冷漠的转开脸,唯有南锦汐站在身边,用力的扶着她的手臂。
“哼!不过是大姑娘晚到惊扰了佛堂清净不说,还想要借口被打免去抄写经书的课业,依老奴看啊,锦瑟小姐与锦绣小姐二位受累得回去沐浴更衣,不若便由大姑娘与锦汐小姐代替完成剩下的课业吧。”
宁嬷嬷见老夫人面无表情,心里便有了底,变本加厉开始作威作福。
在这南府数十年,还从来没有人敢当面忤逆拂她的面子,如今虽然有些日子没回来了,但是威信还是在的。
“祖母便这般任由下人放肆欺压孙女么?无中生有倒打一耙泼脏水,便是国公府的家风?”
南瑾瑜冷了脸,心知今日这事儿已经不能善终,无论她的手是否伤的重,被人泼脏水污蔑受罚之事,想必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了。
“瑾瑜丫头这话诛心的,若是传出去了还以为我这做祖母的欺负了你。”
南老夫人瞥了她一眼,当面忤逆她的事儿做了,不可能不受点儿委屈,毕竟她得了银子,便不可能过安生的日子。
“如此,在场的各位记得继续装瞎方是生存之道,若是有人不小心说漏了嘴……”
南瑾瑜摇头,走到泼墨洒得一片狼藉的案几前,用那只没受伤的手捡起来只剩半炉香灰的小鼎,放在手中仔细瞧了瞧。
铜铸的小鼎虽然不大,但是这分量与材质杀人也足够了!
众人以为她傻了,想拿个破盯便证明宁嬷嬷打伤了她一事,皆露出讥笑之色,若是靠一个东西便能还她一个公道,那在场这么多人只怕要悬梁自尽去了!
“大姐姐……”没用的!
南锦汐担忧的叹了口气,心底早已经对这个家充满了失望。
“我若是你呀,便乖乖的抄经书,管好自己的嘴日后少生事端,说不定祖母慈悲,晚些时侯气儿消了便放了你回去呢?”
南锦绣笑得十分得意,比起南瑾瑜挨了打又挨罚而言,自个儿毁了身衣裳实再算不得什么大事儿,她此刻心底甚至还有些兴奋!
“大姐姐,你还是跟祖母认个错吧。”
南锦瑟眼珠子滴溜溜转,娇俏的脸上依旧笑意满满的,仿佛这一切真的都是南瑾瑜的错。
“听见没?这般多的孙女中,便只有你一人没有长在国公府,因此对府里的规矩也不甚了解,做错了便要挨罚,任你舌灿莲花也无用。”
南老夫人拨动手中的佛珠,苍老的脸上露出几分笑意,却显得越发阴森冰冷。
“孙女听见了,也听得很清楚。”
南瑾瑜颔首,左手一下下抛着那个铜鼎玩儿。
正所谓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与这种人多说无益,还是……
嗖!
纤纤玉手中的铜香炉鼎忽然飞了出去,不偏不倚正对着上首南老夫人身侧的宁嬷嬷的脑袋。
“啊!”
杀猪般的嚎叫声响彻整个佛堂,几米外立着的宁嬷嬷忽然捂住额头倒栽葱似的摔倒在地,掀起了地上厚厚的尘土。
“瑾瑜,你做什么!”
南老夫人惊诧的瞪大了眼,看着身侧捂着额头满地滚的宁嬷嬷,心底的惧怕大过惊讶。
方才宁嬷嬷就立在她身边,倘若这香炉鼎扔的稍微偏一些……此刻倒地的便是她了!
“噢,孙女不过是将宁嬷嬷扔过来的东西还回去啊,圣人教导我们,来而不往非礼也!”
南瑾瑜勾了下唇角,慢条斯理的掏出块帕子擦手,仿佛沾染了什么脏东西。
她本无心惹事,可惜长得太过乖巧,任谁都想在她头上踩上一脚,这种感觉着实很糟糕呢!
“你、你、你……”
南老夫人听出她口中的威胁之意,更担心的是她如何能轻而易举便伤到会功夫的宁嬷嬷,一时间气得说不出话来。
南锦绣忽然冲到南老夫人身边,如孔雀开屏般张开双手将南老夫人护在身后,随即大声喊道。
“南瑾瑜得了失心疯,出手伤了宁嬷嬷!来人呐!给我将她拿下!”
“呵呵!方才你不是瞎了吗?这会儿怎的眼神儿又好了?”
言罢,南瑾瑜已经站在了南锦绣面前,倒在地上的宁嬷嬷还在哀嚎,旁边的几个丫鬟也不敢贸然上前,任由她直接抓住了南锦绣。
“啊!小贱人你干什么?你若敢动我一干汗毛,我保管你活不过今日!”
被揪住了头上的发钗,痛得南锦绣大声尖叫,却见南老夫人连连后退,丝毫没有要上前帮她的意思,连带着她身边的丫鬟也都纷纷避让开来。
“哦,有人伤了你南锦绣便活不过今日,有人伤了我便可以任由你们为虎作伥么?”
南瑾瑜的手腕微转,揪着她的头发如同在拽一条死狗般将人拖到了满是香灰和墨汁的案几旁,一把将她按在了案几上。
嘭!
南锦绣被撞得七荤八素,连带着馒头金钗变形落地,活脱脱就是个泥坑里滚出来的乌鸦,哪里还有半点平日的高傲样子。
“你找死……你们都给我上啊!给我拿下……噗噗噗!”
南锦绣胡乱挥舞着双手,却抓不住南瑾瑜半片衣袖,反而因为开口说话,被新倒在案几上的墨汁灌了满嘴。
“大家都瞎了呀!瞎的早,没治了。”
南瑾瑜勾了下唇角,凌冽的眸子扫过微有异动的几个下人,立刻吓退一批。
“你放屁!你……噗噗噗!”
南锦绣怒骂,却因为开口越多嘴里灌进去的墨汁越多,难听的话也说不出来了,只顾得上不断地吐墨汁。
“锦绣妹妹这嘴着实太脏,还是洗洗干净为好,否则日后出门去容易丢了南家的颜面。”
南瑾瑜按着南锦绣的脸在案几上来回摩擦,说话的声音与动作看起来都温柔得不得了,但是无论南锦绣如何挣扎,偏偏无法动弹,更不用说反抗起身来。
“呜呜呜呜……”
南锦绣说不出话骂不了人,眼看着冲进来的仆人又心有余悸的退了出去,瞬间崩溃大哭起来。
“噢,忘了说,南瑾瑜山野长大不懂什么叫规矩,只要我活着,向来睚眦必报。”
南瑾瑜说完,轻飘飘睨了南锦宁一眼,松开了嚎啕大哭的南锦绣。
“你简直是反了!”
南老夫人气得发抖,躲在两个丫鬟身后指着南瑾瑜,却不敢上前半步。
这丫头发起疯时的模样果然和她那个娘如出一辙!但凡有人敢欺负她半分,她定会百倍奉还!
“是呀,祖母明鉴,快着人去请京兆尹大人来捉拿凶手归案吧,这等丢人现眼的东西,还是早些处理了的好。”
南瑾瑜说完,不紧不慢的行了个礼,拖着吓得呆住的南锦汐,转身走出了佛堂。
撞钟上的乌鸦已经飞走了,显得寂寥又萧索。
阴霾的天看着似乎没有要放晴的迹象,正如这处处受制于人的日子,过得着实憋屈!
“大、大姐姐,方才我真的被你吓死了……”
南锦汐小跑着跟在南瑾瑜身后,脸上带着从未有过的笑意。
在这南府活了十数年,她还从未见过目中无人奴大欺主的宁嬷嬷受过半点儿委屈,更别说挨打了!
虽说这般快意恩仇着实看得痛快,但是心里也不免替南瑾瑜担心,老夫人向来偏心三房,三夫人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怕我遭人报复么?”
南瑾瑜睨了她一眼,拍了拍她瘦弱的小肩膀,道:“多吃些肉,你这小身板儿太瘦了。”
“大姐姐……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拿妹妹开玩笑呢?”
南锦汐憋了下嘴,操心的小模样看起来十分可爱。
“怕她们便能免了今日的责难吗?”
南瑾瑜看她担心的模样,叹了口气道。
“自是不能。”
南锦汐摇头,心底默默地叹了口气。
四姨娘曾经与自己提起过大姐姐的生母,听得多了不免唏嘘人情凉薄,大姐姐身世孤苦,如今刚回府过得好些,便有那么多人见不得她好,受人监视被人欺压的日子她过够了……
“既然不能,打了便打了,只有自己强大了,他们才不敢轻易欺负你。”
南瑾瑜摸了摸南锦汐的脑袋,拉着她一道儿往前走。
“大姐姐说的是,可是……”
南锦汐纠结的绞着手帕,欲言又止。
三夫人殷氏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再加上祖母本就对大姐姐生了嫌隙,这日子只怕会越来越难。
“没有可是,弱肉强食强者为尊。只有你强大到绝对碾压他们的地步,才能安安稳稳的过想过的日子,一味的忍让,只会让他们变本加厉。”
南瑾瑜想起四姨娘小心翼翼的样子,心中难免叹息。
为了保住两个孩子平安长大,这些年她定受了不少委屈吧。
“大姐姐教导的是,锦汐听进去了。”
南锦汐忽然停住脚步,认真的看了南瑾瑜一眼。
哥哥之所以在这府中过得自在,皆是因为他足够强大和优秀,而她一直躲在哥哥的羽翼下,反而过得小心翼翼受尽众人欺负。
她也要努力变的强大起来,有朝一日能保护四姨娘他们!
国公府的消息不知怎的走露了风声,南瑾瑜前脚刚回清风苑,后脚便有客人来了。
“大小姐大小姐,有贵客!”
绿梢立在门边,看样子有些不知所措。
“什么贵客?请进来。”
南瑾瑜正在摆弄草药,想要将自己的手包裹得像那么回事些。
毕竟她早上才说过手折了,决计不可能完好无损的继续用,再不济也得包上个十天半月的,也好免了继续去佛堂给那个老妖婆作妖的机会。
“是是是……几位,我家小姐有请、请进!”
绿梢舌头打结的让到一旁,几乎忘记了如何说话。
院中却难得这般安静,南瑾瑜微微侧脸,只看到几个人影飘进了房间,无甚在意的继续捣鼓药盅。
“只要不是来找茬的,任谁来都无事,你又何必这般大惊小怪的?”
“听这声音也不像是被人打了呀?小狐狸莫不是故意找了个借口引人来?”
七彩的衣裳映入眼帘,江阳郡王嬉皮笑脸的模样顿时出现在眼前,惊得南瑾瑜瞬间从榻上窜起来。
“郡王如何来了?”
南瑾瑜如临大敌,若不是对方立刻退后了几步,她我在手中的药杵只怕就要往他头顶上招呼过去了。
这哪儿是什么贵客呀,这是灾星啊灾星!
“你那手上涂的什么东西?”
幽凉的声音带着十足的不悦,萧琛在主位上坐下,睨着南瑾瑜受伤的右手淡淡道,完全是一副主人的架势。
“艾玛……”
南瑾瑜这才瞧见那抹银色的身影,惊得长大了嘴,随即扫了眼自己,镇定的坐了下来:“手上涂的是消肿的药啊,我自个儿配的。”
“配药这等事儿,还是烦请医正大人吧。”
暖若春风的声音从后面传出来,永宁侯世子这才慢慢走进来,身后跟着挂着药箱的太医署的医正周大人。
天青色的人影飘飘然进来,如画中仙养眼又温润,惹得门外看热闹的人忍不住惊呼出声。
“呃……”
南瑾瑜眨了眨眼,瞧着多日不见的永宁侯世子,有点搞不清楚状况。
这三人怎么会聚在一块儿的?还一起过来了?
“南大姑娘,老朽给您看看伤势如何吧?”
周医正走到面前,询问的看向南瑾瑜。
“有劳医正大人了,伤了这只手的关节,有些疼约莫不碍事。”
南瑾瑜乖巧的将手搁在桌面上,忍不住拿帕子将上面涂得一塌糊涂的药擦掉,脸上有些挂不住。
认真算起来,她与这三人都无甚太大的交情,无非是些不得不牵扯在一起的藕断丝连,这下好了,尴尬乘与三,尴尬的三次方啊!
“感觉有些疼、就是不碍事么?本郡王怎么觉得这手约莫算废了!”
江阳郡王在屋子里来回转悠,仿佛头一回进姑娘家的闺房,没有丝毫客人的模样。
“看那不知事的模样大概是脑子被人打傻了,也是,本就算不得多聪慧……”
萧琛微微抬了下眼皮子,修长的指节有意无意的瞧着桌面,语气满是讥诮。
“本世子也觉得,南姑娘这模样伤得不轻啊,医正大人还是仔细看看然后多开些药,别留下什么不良症状才是呢!”
永宁侯世子接话道,春风拂面的声音连怼人都那么温柔。
“……”
南瑾瑜抬了抬眼皮子,默默将到了嘴边的话咽进肚子里。
算了吧,这三位大神哪尊都不是她惹得起的,随便他们折腾去吧,搞不好他们三败俱伤自我解决了矛盾,她也能省事些!
半晌,周医正才收回手,捋着胡须思虑再三,道:“老夫觉得,南姑娘这症状确实十分严重,需得静养调理些日子,至于日后是否会有不良反应,待多观察些日子方能知晓。”
“呃……”
南瑾瑜扶额,心下明白周医正只怕是受了那三位的威胁才干的这般违背本心的事,心里却无可奈何。
周医正说完便退到偏房写药方子去了,只留下三位贵客大眼瞪小眼的看着南瑾瑜。
“绿梢,看茶!”
南瑾瑜打了个哈欠,端端正正在八仙榻上坐下,看着面前杵着不动的三尊大神,心里直犯嘀咕。
萧琛那妖孽紧张她是想得通的,毕竟自己是他花了重金养着的药引子,说不好日后还会是他的解药,但是另外两位就真的匪夷所思了……
“是!小姐!”
绿梢立刻转身出去,却见红菱已经端了托盘迎面进来,一张脸笑得快成秋天的菊花了。
“大小姐,绿梢她忙了大整日了,茶奴婢已经备好了。”
红菱挤开绿梢进屋来,簇新的淮南锦夏裳一看便不是她买得起的物事,笑靥如花的扭着腰走到了面前,堪堪挡在了南瑾瑜面前,隔绝了那三人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