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彦卿木脸,陈宇柒这样说自然不是没有缘故,这也是那日先生在书房中提出解决办法的时候,他没有反对原因。
先生命令他去慈安寺太自然了,他身边的人几乎都知道先生经常让他去慈安寺祈福,小的时候恨不得他一直十二个时辰都待在慈安寺悟佛才好。
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了,沐彦卿和席瑜在拜师之后就表现出不信天地不信佛道,只信自己的思想,与当今这个大环境是相悖的,作为老师,孟先生觉得自己有理由让自己的两个徒弟走上正轨。
虽然说佛道皆是缥缈,但修佛修心,不带功利性的东西向来难得,尤其这两个徒弟在内心深处都有说不出的狠厉和痛处,如果只把它放在角落里不抒发掉,有朝一日爆发出来有可能毁了自己。
野心不是一个贬义词,但是一个人如果为了自己的野心而不择手段,那就极容易失去了身为人的本性。
孟先生当然不会让自己的学生泯灭人性,所以两个关门弟子一入门他就说清道明了,至于一年中孟先生会光临慈安寺数次,外人皆道是两个弟子陪着孟先生上山,其实他和阿瑜都清楚,每一次都是先生陪着他们上山。
沐彦卿现在还是不信佛道,不过,不可否认身处慈安寺能让他的灵魂从内到外感到舒适,这也是他每次都会配合先生的原因,小时候的一幕幕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沐彦卿心情愉悦了些。
再回头看向孙康,沐彦卿神色莫名,先生亲自出来为他打掩护,所以这件事容不得一点闪失,不论眼前要阻碍他的是谁,他都不会手下留情,只希望孙康就只是说说而已。
不过不管怎么样,现在的沐彦卿什么都不能做。
“那还真是赶巧了,”孙康笑呵呵表示。
沐彦卿没有附和。
把他们引到厅堂,沐彦卿和陈宇柒又回到了大门旁,这个时辰说早不早说晚也不晚,上别人家做客大部分都是这个时间段到,既不失礼又不会给人添麻烦。
只是,沐彦卿没有想到孙康之后他还会再见到另外一个颇为麻烦的人——纪同鸣,就是三婶娘家过继的兄弟。
纪同鸣这次能来纪府做客是因为他竟然娶了陈宇柒的姑姑,勉强算是和陈家攀上了关系,三房外放出京之后京城发生了太多事,沐彦卿根本就没有时候关注这人,现在见到确实有些出人意料。
真要说起来沐彦卿其实和这人交往不多,一直以来他对这人所有的认识全部来自于三房这些年的骚操作,一桩桩一件件让他如噎在喉,难受的紧,不过因为他一一回击回去了,严格算起来也可算做他们之间的博弈,最后他赢了。
所以面对手下败将,沐彦卿面上什么表情都没有,不热情不冷淡,只是没成想——
“许久不见,纪家舅父,”马车停下,沐彦卿上前接迎,按照辈分,沐彦卿是该这样称呼的,就是现在这辈分也没变,不过虽然他与陈家有婚约在身,到底还未成亲,但三叔三婶是正经亲戚,他自然从父族称呼。
纪同鸣扯了扯嘴角,对沐彦卿笑了笑,然后就开始摆脚凳,接着敲了敲马车,随后沐彦卿就看见一个身穿藏青褙子的妇人扶着马车框下了马车,妇人看着不年轻了,她下车之后纪同鸣又把脚凳搬上马车。
沐彦卿皱皱眉头,不可否认,纪同鸣很勤快,他做了马夫该做的所有事情,可问题是他不是马夫,作为夫妇这样的相处方式是不是不大对?
“你快些,老夫人他们都等着呢,”妇人对陈宇柒和沐彦卿冷冷淡淡的,对纪同鸣也不见多温柔小意,说句话带着命令。
“好,”纪同鸣温和称是,跟在妇人身后进了陈府,边走路还不忘和陈宇柒沐彦卿颔首致意,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
看着纪同鸣进府的身影,沐彦卿眼里闪过深思,虽然没有明确确定过,但是按照之前的情报,他应该是太子一方的人,现在太子没了,他迅速给自己找了下家,该说他识时务还是该说他老奸巨猾。
但现在这样是纪同鸣想要的吗?不用想都知道答案肯定不是,刚刚的纪同鸣看着温驯,但眼神冰冷,笑意不达眼底,什么温和什么柔情都只是表象罢了。
纪同鸣出生爹不疼娘不爱,半大小子被过继到纪夫子家中,之后才读书,就算底子薄弱,他还是生生在科举中闯出了名头,因为品尝过人世疾苦,所以更有心机,没看纪家,包括他三叔三婶都被拿捏住了,还拿捏了这么多年。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甘愿被一个女子压制,以他睚眦必报的性子,有一日他用不着女方了,恐怕女方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不过日子都是人过得,因果循环,女子识人不清也怨不得别人。
“纪同鸣身上阴沉气儿太重,之前我就和祖母说过,此人不是良人,祖母虽然听进去了,姑姑却一意孤行,叫我和姝儿不知道说什么好,”陈宇柒面上也不好看,他与这个姑姑本身没有什么血缘关系,她本是孤女,因为养在陈老夫人身边,他们这些小的才称呼一声姑姑。
就是因为这声姑姑,让这个女子忘了自己的本分,任性张狂,和离之后就更是乖戾,本来第一段姻缘不如意第二段要慎重,偏她还是死性不改。
“日子如何当事人知道,种什么样的因的什么样的果,这样子的身份,提醒过已经是仁至义尽了,想来祖母那边也是这样想的,”如果真的疼爱,这门很是根本不会成,虽然说姻缘天定,不过说到底也就是一个后宅女子,强硬能强硬到哪去。
陈宇柒点头,是这个理儿,回头看看沐彦卿,果然人和人是不能比的,有的人十几岁就能明白的道理,有的人三十照样不懂。
第182章 家宴
陈府家宴这次请来宾客不少, 陈家显赫,家大业大, 再加上陈太尉想趁着这次离京践行宴宣布一些事情,所以隆重些也很正常。
陈宇柒和沐彦卿迎客一直到午时才回到厅堂, 厅堂内的气氛热烈, 虽然各有各的小心思,但是亲戚见面总免不了一阵寒暄问候。
厅堂内的宾客刚刚在大门口沐彦卿大都已经有了一面之缘, 现在置身其中也不觉得生分, 这其中沐彦卿当然也见到了纪同鸣, 不过两人没怎么交谈, 本就不怎么熟悉, 能说的话并不多。
午时正, 陈太尉下令开席,因为是家宴, 所以男女并未分席,只将年轻未嫁女子安排在了屏风后面。主桌在厅堂正中央,坐着陈老夫人,陈太尉夫妇, 沐家三口以及孙家三口, 还有陈家一对陪客的夫妇, 这样排位自然是有深意的,一来沐家和孙家不久之后都会是陈家较为亲近的亲戚,二来也是为了接下来商量事情方便。
一直到这时候,沐彦卿才看见了陈姝, 她身穿青色串花袄衫,下面是金丝绣线卷边百褶裙,袅袅走进门,亭亭玉立站在那里,宛若含苞欲放的花骨朵,只要给她点时间,她就能开出最灿烂的花朵。
沐彦卿勾了勾唇角,感受着从胸口而上即将要迸发出来的暖意,说不出的感觉让沐彦卿微微愣神,前世活了这些年,他不懂得什么是爱,不管是友情、亲情亦或是爱情,他都没有得到过,准确的说他没有从任何一个人那里得到爱,也从来没有爱过任何一个人。
不过他很幸运,今生,他出生就被父亲和母亲捧在手心,沐世规和薛氏夫妇为他付出了很多,而且从来不要求回报。待慢慢长大,他拜了先生,结识了阿瑜,以及很多他可以放心托付后背的人,更是从领悟到了生而为人的那些复杂情感。
对于情爱,沐彦卿从来都是顺其自然,和陈姝有了婚约,他没有多高兴也没有失落,不论另一半是谁,总会有人的,那这个人是陈姝也无不可。
沐彦卿与陈姝交往不多,见过但不熟,直到她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询问自己‘可愿意’的时候,这个女子的印象才真正地在沐彦卿心中定格。之后,两人又见过几面,沐彦卿不善于表达感情,陈姝作为一个女子自然更是矜持,平淡和缓这四个字足以形容他们的关系。
不过现在看来,有些感情来是并不会提前通知,也许在你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它已经悄然而来,总之,此时沐彦卿看到陈姝是欣喜的。
陈姝是专门过来请安的,其他人虽是长辈但陈姝不过来也说的过去,不过沐世规和薛氏这可是未来的公婆,她作为小辈儿自是不能躲着。
“伯父,伯母亲来,姝儿没有亲自去营,伯父伯母不要怪罪,”陈姝第一件事就是请罪,不管有什么理由,她刚刚确实没有亲自去迎,纵然清楚祖母肯定已经解释过了,但该说的话还是要说到。
“哪用得着你去迎,你兄长还有彦卿哥哥都在呢,伯父和伯母肯定不能迷路,”薛氏拉着陈姝的手,笑眯眯的说道。
在薛氏说彦卿哥哥的时候,陈姝俏丽的脸蛋儿上染上了一抹嫣红,她和沐彦卿相处见面的机会其实不多,每一次见面双方都恪守着礼节,就连称呼也和初见的时候一样没什么变化,何曾这么亲密的称哥哥唤妹妹。
“再说,今日摆席,都要仰赖姝儿安排,这么多伙计你怎么可能抽得开身?所以就让那无所事事的迎客正好,”薛氏笑着说道。
陈姝心里稍微松了松,要说对于出嫁她最担心的是什么,那就是婆母的为人,尤其像沐彦卿还是嫡长独生子,就算是成了亲也不可能分出去单过,也就是说她要长时间和公婆相处,要是摊上不省事儿的婆婆,费心的肯定是她。
虽说之前陈姝见过薛氏,可还是不能确定薛氏是怎么样的人,毕竟有些人对外人和对儿媳的态度是完全不同的,她外祖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所以现在真切的感受到薛氏的和善她心里着实松了一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