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心里对于小钟她们也有愧,尤其是冯曼曼,所以从政务房出来,我到妙音阁转了一回,兴致上来,拿曼曼的琵琶拨了一曲《朝天子》,曼曼本是吹着玉笛和我的,听得是一阙道乐,她气得脸蛋发红,搁了笛子,起身撵我走人。
我这时才意识到,曲子触了她的心伤。意欲停步哄哄她,却一句话也无从说起。我只好悻悻离了曼音阁,想了想,去宝华宫接母后,总不会有错吧?先去燕云馆接了定云,反正是咫尺之遥,也好让她在母后那儿得个好。当年,母后派候天文去九华山赐死定云,幸而现在母后让步了,我要想招叫定云也多表现,日后好顺理成章纳她为妃。
我对定云说起要到马道人处去接母后,她倒爽快,立刻与我去了。我俩没用车马,挽手走了一段路,只见方山风景甚幽,连碧草都好似精心修剪过的,柔软如毯,一根长出的杂草全无,我不觉得意道:“这里的草知朕驾临,也都生的规矩了。”
草坪上红淡白浅,竟是些小野花,定云说此花名“美人樱”,虽最是好养,常成一片花海,但最是谦逊,从不夺主的。
我在深宫中,奇花异卉常见,野花却是不常有,当下便打趣道:“彼美人不如此美人,草木虽香,终究无心,美人如冰,顾而有情。”
定云颊上如霞晕一般,转眸瞥了我一眼道:“已到他山门了。”
那门上的两个半大童子自是识得我的。我白龙鱼服,手拿一柄宽幅湘妃竹骨子的折扇,顶发由小宦精心梳理成髻,用玉导束了,外罩玄色通天冠,白色广袖宽袍,烟灰绸质中衣,米色衬裤,寻常朝靴。两童子见了我与定云,就要行礼,被我止了。我问道:“太后在何处?”
年略大些的童子道:“已在后面茶房,与我家国师说话呢。师弟,还不去通报?”
我笑道:“通报甚么,我们自去就好了。”
观里香火鼎盛,各方信徒、道众极多。
当下我拉着定云,转到后山,见墙上有匾曰:“国师云房”四字,笔势虽宏丽,行笔处却有闺阁气,我道:“这是个女子写的!”
定云笑道:“果是行家,马道人上回约我给他写的!”
我道:“怎么你不曾给我写过?”
定云俏眼一瞟:“你又不曾求我。走吧,就在这后面。”
早到茶室门口,见闲人一个也没有,幽静清雅,果是饮茶去处。
一扇紫竹门静静关着,我的手指刚要敲上去,只听里面太后带着醉意大笑道:“你当年如此,现在还是如此,一喝就醉了!”
马道元道:“醉了好!忘乎所以,胡帝胡天,皇上也不好管我!”
母后停了一停,声音又低了些:“当年那事,你悔吗?”
马道元道:“我不做那事,你就得永远作偏房。须知我在宋家的时候就喜欢你,要不是老爷子……”
我听到这里,只觉浑身冰冷,后面的言语模糊了一些,只听马道人说了一阵子,母后又道:“那吴太医已死,如今知道这事的人再没了。但我的儿终是不及为帝,我总是不心甘。”
“你不是顺了他的意,允了兄弟相传么?”
“这是他自个儿提的,谁知真情假意?大臣们反对不说,况有祖宗成法,我又不好干涉朝事。那一天,我总见不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