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碗搁在外间桌上,才转进内。出乎我的意料,定云已然晨妆过了。我见她难得不梳道妆,头发挽作个迎仙髻,簪戴一支白玉流苏钗子,眉心处着意戴了一颗紫晶,薄薄地施了一层粉,掩去三分病色,那脸却吹弹可破,有如末化的春雪。
她穿了紫色齐襦长裙,长袖翩翩,脚下踩了一双平常姑娘家的绣履,静静立在香木镂花窗下,朝阳映在她清丽的脸上,我想,只要脚下再飘上几朵云,她真能像仙鸟一般飞去了。
我笑道:“今日‘先生’打扮入时,令璟眼前一亮呢!”
定云翩然下拜,笑道:“本先生今日要谢学生赐食之恩呢。”
我大笑,搀起她道:“今日如何这般客套了,快来吃吧,可别饿着。”
定云才吃了半碗,只听外头喧嚷起来,我不觉恼怒,向外问道:“是谁在外面喧哗?”:
谁知却见凌奉急急忙忙闯入,跪地大哭道:“启禀圣上,我师傅出城入镇上采买雪参,回山途中却给刺客刺杀……已然……身亡了!”
我闻言十分震惊!竟有人胆敢在朕眼皮底下刺杀近臣,这还了得?!忙问凌奉道:“吴爱卿的遗体现在何处?”
凌奉哽咽道:“已停在山下了。”
我对定云道:“出了这么大的事,我得去看看,你的身子不好,且留在馆中等我吧。”
定云道:“我养了一夜,已有些气力,自当与你同去。”
我知道她的心意,一旦定了改变不得,便点头默认了。
挽着定云快速下山,我果真看见了吴太医的遗体蒙着白布,静静躺在山下的临时竹棚之中。
我亲自上前,检视吴太医的尸身,却在他的掌心发现了一个红点。
这显然不是他手上流出的血迹,却更像一个字的起首一笔。
定云看了看吴廷绍的遗体,问道:“谁跟吴太医去的?”
有两个跟班模样的人跪地道:“回仙师,是小人。”
“吴太医可曾坐车轿?”
“确实坐了。”
我与定云对望一眼:“带我们去看!”
吴廷绍的车轿并无甚异常,显然他的死并不是外人侵犯车轿而导致的。
定云拉了拉我的白色袍袖,急道:“我们再去瞧瞧吴太医。”
于是复又转回去,看吴太医的遗容,再看之下,我大惊失色:
中年的吴廷绍,方才的容颜还是安详的,头发还基本是全黑的,可是忽然之间,他的头发全白,容貌全然扭曲,连我这个常常见他的人都不认得了!
很显然,吴廷绍是给人蓄意毒杀的!
定云见了吴太医的死状,低头垂泪,忽然掩着口,剧烈地咳了一阵子。好容易咳完了,我见她的掌心,已接了一泊紫血。我心绪大乱,忙抖抖索索地掏了一方明黄丝帕,细细替她擦了掌心、唇角的血,柔柔地劝道:“吴太医是被奸人下毒所害的无疑,朕一定替他报仇就是了。好在雪参与其他药材已备,你这回毒发不轻,还是坐软轿先回吧。”
定云潸潸落泪,泪水洗花了她的宫粉,显得她小脸有些憔悴,我忍不住,轻轻拭了拭她的泪,她忽然大力扯着我道:“吴太医死得可怜。当年,潘大哥他,他也是这般,你可、可一定要查出来……”
我不顾身边凌奉等等这么多双眼,一把拥她入怀,却发现她真比先前瘦了不少:“不怕,有我在,凭他是什么宵小,任他是什么居心,我都把他抓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