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放忽然道:“周将军,不知大军下一步是驻扎此地,还是回原来的驻地?”
此言吸引了我们的注意,周昉笑了笑,正要回答,却听之前赞我排名第一的人又出声道:“难怪战将军不知自己已排名第一。温宥兴许剑术卓绝,但他已尚了华姚公主,皇家驸马已不是武林中人,这第一的位置,自然归战将军了!”
原本望着周昉的林放忽然转过头,看着我道:“泓儿!沉住气!”
他俊秀得过头的脸忽然离我很近,让我什么也看不见,只能看到他。
可是,那人的话偏偏那么让我听得那么清楚,一些词句闪过我的脑海。
静静的,仿若轻风掠过。
温宥……尚了公主……皇家驸马……
那不是轻风,那是惊雷,从我耳边掠过。
怎么可能?温宥绝不可能,与别的女子?我一把甩掉林放摁在我手上的手,从矮几后一跃而起。
我已到了那人面前,他似有些吃惊的望着我。
“你说……温宥,他尚了公主?”出声,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那人呆呆的望着我:“眼睛……眼睛……”
“是不是?”大堂里静静的,只有我腰间的“玦”震动如龙吟。
“……是。是,末将也是……大家都是这么说的,已是八月间的事了。”
我只觉得自己耳间隐隐生疼,一直疼到脑后。而又有梗塞的钝痛,从胸中蔓延开去。那感觉,像是被人在胸中心中塞进一块巨石,还偏偏往心的最伸出塞进去——那是一块尖石,棱角分明让人血肉凌厉。
周围不知何时已经如死一般寂静。我抬眼,眼中却朦胧。扫视一周,大家似乎都在看我,可我却辨不清他们眼中的含义。
其实我一直都是辨不清的,不是吗?所以才一厢情愿以为这些日子来温宥的杳无音信不是他的意愿;所以才故意无视师父和林放的欲言又止;所以直到今日才惊觉发生了什么!
在我离开的这段日子,在我生死搏命的这些日子,温宥,你在建康,发生了什么?
一把清亮的声音划破我的思绪:“泓儿,回来。”
我有些混沌的转头,只见林放已在矮几后站起,拢袖看着我。
他的脸,如雪般肃穆。他的目光,温柔而慈悲。他在人前的神色,一向伪装得很好,可是此刻,我却在他眼中,看到深深深深的痛惜。
他说:“泓儿,回来。”众目睽睽下,他朝我伸出手。
夜色很重,月光黯淡。厅中灯火如昼。他的手,如白玉雕琢,修长而温柔,静静的伸出,就在离我丈许的位置。
我多么想走过去,回到他身边,握住他冰凉的手——就当今晚所听到的未曾听到过,就当还不知温宥已是别人的夫婿。还能继续这样没心没肺的在我的武林奋斗,傻傻的挂念着远方的温宥,有的时候,还为盟主偶尔的温柔而纷乱懵懂。
可是林放,我不能够。
林放,我可以为你生为你死;我可以为你斩杀千万人。可是此时此事,我不能够,一刻都不能够。
我再次看了一眼师父和霍扬等人。师父满目痛惜,怔怔望着我。霍扬触到我的目光,脸色一变:“你不要……”
我长啸一声,疾疾奔出大厅,奔出郡守府。
直到身后人声渐歇,直到方圆百里万籁俱静无一物。
作者有话要说:偶从九寨回来啦
哈哈哈
番外林放(上)
她跑了。
在振武大将军周昉的庆功宴上,在数十将士官兵众目睽睽之下。她居然跑了。
她的事,我一向是料不准的,这次也不例外。
对着满堂探寻目光,我原本该说点圆场的。可面上平静,心中却实在气极。索性随便找个话题岔开,明摆不想解释。
真是不想解释,解释她为了她的情郎从我身边跑掉。
满堂宾客终是散了,我和夏侯对坐无言。沉思片刻,我将一切托付给夏侯,备齐马车,连夜向周昉辞别。
一路疾行到半夜,我也了无睡意——直到轻功最好的探子回报,追出百余里也不见她的身影,只能从马蹄印辨出,她的确是奔建康方向去了。
天边的明月有些清冷,人马都有些劳顿。我望着不远处的村落,低声道:“停步吧。”
停步,因为她打定主意要回去找他,即使是千里马的脚程,也追不上她。就让她自己面对一切。
“你说……不告诉她宥儿已经成婚的事?”那日重伤后醒来,与夏侯重逢时,他曾经疑惑的质疑过。
那时我对夏侯说:“没有温宥,还有我。”
我还记得夏侯当时的神情,震惊过后竟畅慰神色。
“想不到,连你都中意了清泓丫头……”
是的,连我自己,都是差点死掉一次后,才知道。
所以,先不要告诉她,乱了她的心神。先给我时间,慢慢掌握她。直到可以跟她一起面对温宥的消息。
哪怕我曾亲眼看到她与温宥一点点相知相爱,哪怕当日离开建康时得知温宥即将成婚的消息,我选择隐瞒。
那时候隐瞒,是因为怕她坏了大事;是因为我们这一干男人,没有一个人能跟她开口;是因为连温宥自己,都无法忍心伤她的心,生生让她的短痛,变成长痛。我们皆是帮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