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订的是后日的机票,没想到法国这边出了点骚乱,有人用邮件病毒威胁机场安全,不得已改签到了今日凌晨。行程仓促,头等商务舱全没了,十一个小时的长途航班,要挤在经济舱里,滋味可想而知。
荆羡身高接近170,又不幸坐在三连座的正中,腿没法借地儿伸出去,愈加不适。
周遭人沉沉入睡,就她腰酸背疼如坐针毡,可能是过去的日子太锦衣玉食了,如今乘最寻常的经济舱竟也成了煎熬。
荆羡暗骂自己矫情,结果屋漏偏逢连夜雨,先前吃了几口凉掉的餐盒,这会儿竟然开始犯恶心想吐。恰巧隔壁位置的人起身去上厕所了,她干脆也解了安全带站起来。
经济舱的洗手间在机尾,一共两个,指示灯均显示有人。荆羡等了小半个钟头,也没见里头的人出来,她微弯着腰作深呼吸,手扶着墙壁,只觉胃里翻江倒海。
乘务长看出她的不适,询问是否需要帮助,荆羡直言想使用头等舱的设施,对方犹豫半刻,破例同意了。
first class可比后边的环境好多了,座椅可以直接当床,买了这等价钱机票的人谁不想酣睡一场。惟有最右侧位置的阅读灯亮着,有个年轻男人正低头看书。
从荆羡这个角度望过去,注意力很快落在他搭在椅边上的手上。
真是毫无瑕疵的一双手,肤色莹白,指尖纤长清瘦,连骨节都生得漂亮。
可惜没时间细品,她正着急赶去盥洗室解决难题。等到荆羡吐完漱口出来,男人边上多了位服务人员,眼含春色轻声细语,明明在倒果汁,姿势却凹得离谱。
男人脸都没侧一下,慢条斯理翻着书,徒留表情渐渐僵硬的空姐一人尴尬。荆羡懒得看这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烂俗戏码,原本想光速撤了,无奈离开时不慎撞落了餐车上的茶壶,人也重心不稳,差点摔跤。
玻璃砸在短绒地毯上,没碎,滚了两圈,动静算不上大,不足以惊醒一舱睡意正浓的乘客。空姐赶紧过来扶她,确认没事后把餐车推外面去了,荆羡挺不好意思,一直在小声道歉。
正值午夜,舱外黑夜笼罩,舱内亦然,除了那展阅读灯幽幽散着微弱光晕之外,并无其他光源。她小指上的尾戒似乎掉了,眼下不知道落在哪个犄角旮旯。
荆羡叹一声倒霉,蹲在地上摸索。
过道上有色泽浅浅的逃生出口指向灯,毫无照明作用。她余光扫到前边,发现模模糊糊里有黑影渐渐拉长,原来那沉迷阅读的年轻男人竟不知何时站起,她还没来得及抬头,空气中传来些微的开关叩击声。
啪。
男人抬手把仅存的阅读灯关了。
荆羡在黑漆漆的客舱里足足愣了两秒。
什么鬼?
故意的?
没看到她在找东西?
荆羡有点懵,但她确实没资格在别人的地盘叫嚣,想了想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这戒指戴了那么多年,纯粹是留个警告提醒自己别犯蠢。
丢就丢了吧,也无所谓。
一想及此,她放弃了找寻的念头,利落站起身,忽而惊觉那人离她只堪堪三步距离。
荆羡心底有点发怵:“有事?”
男人很高,穿着深色的卫衣,兜帽盖了眼睛,瞧不清面容,一手插在裤兜里,靠着过道的椅背,姿态懒懒散散。他盯着她,嗓音轻到几不可闻,带着鼻音,像是感冒了,又像是刻意的压低声线,只说了四个字:“我捡到了。”
他的手指舒展开,掌心上确实是她的破烂戒指。
荆羡是真不想过去拿,她早就察觉到不对劲,因为从刚刚开始,他的视线就没离开过她的脸。
女人的第六感绝不会出错,这种专注狂热的凝视,堪比沙漠里遇见绿洲的渴望,又似盯紧猎物入网的追捕者,让人窒息。
荆羡长那么大还没遇到过这种紧迫盯人的方式,男人带来的压迫感太强了。
尤其是他一动不动,整个身形雕塑一般,嗓音愈发压抑:“不要?”
荆羡后悔昨晚看了杀人魔跟踪囚禁少女的r级惊悚片,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硬着头皮说了声谢谢,纠结片刻伸出手。
指尖接触到他手心时颤了一下。
第一触觉是冰凉。
26度的恒温机舱内,他的肤感体温能低成这样确实离谱。
该不会是什么妖魔鬼怪吧……
荆羡思绪发散,忍不住胡思乱想,说到底她就一寻常小姑娘,哪怕性格再骄傲,骨子里也是怕黑怕鬼怕变态。幸好先前出去的空姐折返,她仿佛遇见了救兵,匆匆把那玫戒指放在了对方推着的空餐车上。
“您好,这个垃圾帮我收一下。”
“小姐,确认要丢掉吗?”
荆羡应声,再没耽搁,转身离开。
回到经济舱,心脏跳动的速度才渐渐放慢,说来奇怪,她有很久没有感受过这种头皮发麻的滋味了,前排的骆亦白摘掉眼罩,扭过头来:“没事吧?身体不舒服?”
荆羡摇头,开启液晶屏幕,随手挑了一部喜剧电影。
这漫漫长夜无法入睡,只能给自己找点乐子了。剩余大半航程,她没有合眼,一直熬到清晨才有了点睡意,不过飞机已经呈备降状态,遇到气流,颠簸得厉害。
机舱里混乱一片,小孩哭闹,父母责骂,还有各种尖叫惊呼声。
荆羡头都快炸了,用了降噪耳机和黑超墨镜全副武装才好点,不过下飞机时脚步仍是虚的。
空姐费力引导完乘客,开始例行检查,乘务长在分舱的帘外驻足拨内线电话:“怎么回事,头等舱的客人现在还没离开?”
长途飞行都不好受,谁不想赶紧回家倒时差,偏偏有个例外。
年轻的男人,迎着晨光站立,秀雅无双的侧颜,气质拔萃,巫山白雪一般,他定定望着穿过廊桥的人流,眼神幽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