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么说,大概就不是凑钱了。”
李善斌打量着这间冷库,大几百平的敞开空间,左边是堆叠整齐的纸箱——显然不是装钱的那种,右边则吊挂着一头头暗红色的扒了皮掏了心的整牛。
“我得叫人把着出深圳的各个口子,怕你溜了啊。没想到你今天还真来了,用我们这行的话来说,这地儿可是你的死门啊。”
孙洋把袍子穿好,冲李善斌一乐,这笑容与前日里的笑,已经大不相同了。跟进来的小弟们把李善斌围着,他在外圈用手指点着李善斌。
“你就是太贪,前天占了点便宜还不跑,真要从我这里拿一千万,好敢想啊。”他连连摇头,对左右说:“你们瞧瞧,他可还是面不改色呢。以为是在拍电影呐,有种的人都能笑到最后,但你不要忘喽,哪怕在电影里,贪的人也死得最快!”
他说罢一挥手,左右扑上去把李善斌摁倒。李善斌并不挣扎,脸贴着地,脖子被一只手掐着,后心被一个膝盖顶着,背包扒了下来,全身上下被一通搜。
红脸膛第一个把李善斌裤袋里的字据掏出来献给孙洋,孙洋瞧了一眼,抬手赏了他一巴掌。
“你瞎的,看不出这是彩色复印的?”
手机被简单检查后卸下电板,背包被抖落了个底朝天,装的东西散在地上。
“刀哥这儿有个录音笔,还在录呢。”一个小弟叫起来。
孙洋上去一脚把录音笔踩碎,蹲在李善斌的脸旁,手里多了把匕首。他让人把李善斌的右手按在地上,拿刀锋在他指缝里挨个儿跳着插过去。
叮叮叮叮叮。
“昨个儿一天我也没查出啥结果,当年卖了女人的那个不像有这胆子,总算你在这儿了。说吧,哪个派你来的,还有几个人,到底想干什么。”
李善斌“啊”地痛叫出声。
孙洋惊讶地凑近去看那只鲜血淋漓的手。
“哎哟对不住,这力气使小了,手指头没断啊。这两年吃斋念佛,怪不得被人欺到头上了呢。”
“你猜是谁让我来的,鬼让我来的,厉鬼啊。怕不怕,哈哈哈哈……”李善斌歪着头斜着眼咬着牙冲孙洋笑。
“真有种!”
孙洋的脸沉了下来。
“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叫孙九刀?不是刀使得多好,而是我学过医最能疼人,我在你肚子里插进九把刀,还能保证你活着,你信不信?”
他拿匕首拍拍李善斌的脸,然后站起身来。
“先不急上大菜,你们几个招呼他一下。我特别不喜欢他这张脸。”
“让我先来。”墨镜男这时候早已经把墨镜取下,狞笑着半跪在李善斌前面,“我一直想知道,到底是头骨硬,还是手肘硬。”
他一肘猛击在李善斌的脸上,鲜血绽开。
连续的沉闷的击打声后,孙洋让众人散开,对着李善斌已经糊成一团的血脸,问:“趁现在,该说的就说了吧。”
李善斌此刻一只眼睛睁不开,一只眼睛闭不上,喉间呼哧呼哧似喘似笑。
“谢……呼……谢谢你啊……嘿……”
朦胧间,他看见了时灵仪。他扼死了那个一直守护着的人,把她亲手分解,那种残酷的巨大的情感体验冲垮了他的内心,重塑了他的性格,而后化作心中的冰原。他以为这冰至死都不会化,可他错了,某个壁垒于此时溃塌,一整座心的悲恸失了束缚,崩裂开来。多么痛苦啊,小时……而我现在受的这些,不够,不够,不够。
孙洋叹了口气,说:“找个空钩子把他挂起来。”
第21章
孙洋打完好几通电话,发现车还没动,正要骂人,却意识到是自己坐在驾驶位上,红脸膛被他派走处理大事情了。
逢大事需有静气,他教训着自己,抬眼扫过前方,心里咯噔一声,扔了手机把住方向盘,脚下猛踩油门,发动机转速瞬间直飙上去。奔驰车尖叫着冲到厂门口,被一辆黑色普桑拦腰撞停。
驾驶座车门拉开,孙洋被拽了出来。
“孙洋,对吧。”老冯问他,“警察。”
孙洋愕然,他勉强绷住脸,大声嚷嚷:“你们这是干什么,警察就能撞我车啊。”
“别废话,自己没点数?人呢,李善斌在哪里?还要我们自己找是不是?”赵雷说。
孙洋没听过这个名字,但他当然猜得到这是谁。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从牙缝儿里迸出这句话后,就把嘴紧紧闭上了。
十多个警察从几台车上下来,冲进厂区里。没过多久,就见一个混子拼命地跑出来,然后被警察赶上摁倒。
跟班的嘴没有孙洋这么硬,没过多久,老冯和赵雷就被带到了冷库门口。
门大开着,森森冷气直往外冒。
老冯走了进去。
冷库深处,冻牛一侧,那一挂挂敞胸剖腹的躯干们围着一根空着的暗褐色弯钩,下边仰天倒了一具光着上身的人体,周围是大摊冻结了的血。他手指不全,胸腹间有多个刀口,面部已经很难辨认清楚五官,眉眼口鼻的血块上结起了白霜。
老冯挑起的眉头一点点垂落下去,他注视着李善斌。
十天前这个人还在印刷公司上班,没有任何的街头技能和江湖经验,一腔血勇单枪匹马向一个地头蛇复仇,落得这样的结局,其实并不意外。然而,这或许正是其人所求,警方根据手机信号定位赶到时,孙洋的一切洗罪计划还停留在纸面,证据都在那儿摆着呢,单凭先前那几个小弟的只言片语,老冯就能确信,孙洋会被钉死,跑不了谋杀重罪。
如此说来,借了警方的手,李善斌的复仇终究是完成了。这是他对时灵仪作出的最后交待。
只是,从警多少年了,见过一个人以这么残酷的方式死去吗?
如此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