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靳岄所料,殷氏果真是曾对沈灯有过茶饭之恩的人。
殷氏闺名殷小远,父母双亡,从小随父亲旧友殷谷游历江湖,学过一些挺漂亮的功夫。沈灯年轻时行为莽撞,招惹了不少仇家,有一回遭仇家追杀,寡不敌众,被砍了好几刀,刀刀致命。仇家见他气息奄奄,扔他在路上便走了。若不是殷小远从集市上回来见到躺在雨水里的沈灯,怕是世上早就没了沈灯这个人。
沈灯说这是茶饭之恩,实则是救命大恩。殷小远把他背回家中,养父殷谷起初不愿救沈灯,发现沈灯身上的明夜堂记认后便改了主意。
靳岄奇道:“那殷大侠也是明夜堂的人?”
“……殷大侠……?”沈灯忽然一笑,点头道,“对,他也是明夜堂帮众。见我只剩半口气,自然要秉持同门之谊,救我一命。”
他在殷家那小院中住了三个月。殷家家贫,没空余的床铺,他便和羊儿一块住在羊圈里。殷谷懂得医术,常给他开些奇怪的药,看病的手法有时候是望闻问切,有时候却只点着沈灯的额头,念念有词。
靳岄想起他在驰望原的经历:“……巫者给生病的小羊小马祛除邪气,也是这样做的。”
“总之我好赖是活下来了。远姑娘待我极好,我感激她,便对她说,此后凡是她的事情,沈灯万死不辞。”沈灯扭头看靳岄,“……怎么,陈霜还说了别的?”
靳岄忍着笑:“嗯。”
沈灯也不隐瞒:“对,我喜欢她。”
沈灯行事直接,喜欢殷小远便日日去看她,跟她说话,送一些小物件儿,写酸诗,竭尽全力逗她开心。他彼时是江湖中人人称颂的少年侠客,英俊潇洒,玉树临风,却不知为何,就是无法擒获殷小远的心。去的次数多了,连殷家隔壁的姑娘都开始给他绣腰带,偏偏殷小远不为所动。
他思忖反复,把问题归结在殷谷身上。殷谷十分不中意他,常当着他的面提醒殷小远:江湖人干的都是脑袋别裤腰带上的事情,不要嫁这样的人。
沈灯气得很,但又无计可施。殷谷毕竟救过他一命,又是明夜堂前辈,他只得忍气吞声。
他当时已经在明夜堂中负责刑罚与纪律,管理严格,明夜堂中的人极为畏惧他。殷谷知道他身份,愈发的在殷小远面前强调他的不好。沈灯气恼起来,对殷谷和殷小远的关系生出好奇,开始偷偷查殷谷的过去。
殷谷虽然加入了明夜堂,但他跟明夜堂里的绝大部分人都不熟悉。沈灯从未见明夜堂的人来拜访过殷谷,也没能从老前辈口中问出关于殷谷的一丝印象。翻查了所有宗卷,沈灯终于在一个小本册里发现了殷谷的记录。
“他是在萍洲城的明夜堂分堂入的册。”
萍洲城是江北十二城中最靠近北戎的城池,靳明照过去在北军服役时,曾在萍洲城呆过一段时间。靳岄甚至想起,贺兰金英与父亲的相识也发生在萍洲城。殷谷加入明夜堂时,萍洲城仍是大瑀国土,靳岄奇道:“萍洲城又如何?”
沈灯摆摆手,跳过这个话题,继续道:“我又继续往下查探,发现此人来了大瑀之后便一路往南。我当时是在仙门城受的伤,而他那时候已经在仙门住了许多年。仙门这地方有个特点,稀奇古怪的宗派特别多,装神弄鬼的人容易混口饭吃,就跟北戎的巫者似的。”
靳岄笑道:“你对北戎巫者有什么不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