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金英感谢岑煅的那笔钱银。虽然陈霜说买马的主意是贺兰砜出的,买铁的生意是岑煅提出来的,但贺兰金英猜测,两个法子都是靳岄手笔。因而从岑煅口中得知竟是贺兰砜提出了两个方案,他不禁大为吃惊,连连抬头去看自己弟弟。
贺兰砜自然是成长了的。他和贺兰金英差不多高大,一身亮甲,俨然已是大瑀西北军中颇受重视的异族校尉。虽然在发式上仍保留北戎风格,但行动举止已经渐渐同大瑀士兵差不多,说话的口吻也令贺兰金英感到陌生。
“大哥,怎么了?”意识到贺兰金英注视自己,贺兰砜忙走近询问。
贺兰金英笑着摇摇头。他的弟弟长大了,在离开自己、离开驰望原之后,这一年中他经历过什么,懂得了什么,贺兰金英要就着烈酒,仔仔细细地探问。
洗尘宴结束后,贺兰金英主动提出想看一看白雀关的战况。他曾在白雀关活动过,对地形地貌十分熟悉,更重要的是,他清楚喜将军排兵布阵的风格,提出了许多建议。远桑原本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但见众人聊得热烈,便也凑过去细细地看。她盯着那地图,又回头看沙盘,一言不发,默默记忆。
讨论中,靳岄察觉贺兰金英的目光常常会停留在自己身上。
夜深了,贺兰砜带贺兰金英到军部的厢房去就寝。趁着贺兰砜铺床擦桌的功夫,贺兰金英低声对身边的靳岄说:“对不住。”
两人站在澄澈月色中,一时相对无言。今夜元宵,军部外偶尔传来一些欢笑之声,士兵挑着飞星灯打闹玩乐,愈发衬得此间寂静。靳岄久久不发一言,贺兰砜又说:“你去看过你阿爸了么?”
“多谢贺兰将军。”靳岄回答,“爹爹得你收殓,保全尸身,子望十分感激。”
“上了战场,各有其主,各有所求。”贺兰金英望着飘扬细雪的天空和从浓云中露出光华的圆月,“我此生最大遗憾,是不能与靳明照将军在沙场上堂堂正正地比一回。你若怪我,也是自然。你若恼我恨我,尽管冲我来。砜儿一颗心全放在你身上,他说你是他的勒玛,这对高辛人是不得了的誓言。他会为勒玛而生,为勒玛而死。”
靳岄这才转头看他:“我不能原谅你,但我也已经不打算恨你。”
贺兰金英露出探问神情。
“其一,我理解你的选择。你当时是北戎的士兵,一心想当上北戎将军,让贺兰砜和卓卓能够免受屈辱,能在浑答儿和虎将军面前扬眉吐气。你若身为北戎士兵,却去帮助大瑀,这才是怪事。”靳岄慢慢道,“其二,你是贺兰砜的大哥。我若恨你,他不好过。”
贺兰金英静静听着,良久才应道:“多谢。”
和贺兰砜回去路上,靳岄心里想着白雀关的事情,一言不发。贺兰砜以为是贺兰金英和他说了些什么,问道:“莫非大哥不骂我,反倒说你不对?”
靳岄:“……你们兄弟俩在各自心里究竟都是什么样啊?”
他跟贺兰砜说陈霜所听所闻,得知大哥认为自己只够资格做靳岄随从或马夫,贺兰砜点头大笑,但听见卓卓一路追寻不得,在雪原上放声大哭,他沉默了很久。
“解决了这儿的事情之后,我们去找卓卓吧。”靳岄说,“她若是想到大瑀来玩儿,我们就把她带过来好生照顾。”
贺兰砜心中难过消去几分,揽着靳岄的腰:“大哥真的没跟你说什么不好听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