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岄只觉得一颗心如刀剐般疼。他被有生以来最强烈的恨意吞没了。他想撕碎把贺兰砜投入这般境地的罪魁祸首。可他又冷静地意识到自己此时此刻并无任何能力伤得了岑融半分。人们纷纷退避而去,靳岄冲贺兰砜无声说了一句:等等我。
岑融就在朵楼设宴。靳岄被带入宫中,走向朵楼时迎面遇见了皇后。他将一声“新容姐姐”噙在口中,俯首下拜:“见过圣人。”
新容将他搀起,反复打量,同样被他面色与眼神吓了一跳。靳岄回京之后偶尔到岑融府中,因此与新容见过几面。新容只知道他与岑融决裂,却不知详情。“我带你上去。”新容牵他的手,“给姐姐一个面子,别跟他吵架。”
靳岄躲开新容的手,略略低头跟在她身后。新容无奈,只好这样领着靳岄往朵楼上去。
朵楼温暖,四面开敞,可居高临下俯瞰梁京景色,宫内宫外笙簧悠扬。此夜满城华光,月色澄明,官灯与私灯点亮街巷,如流光的大河小溪,暗夜中亮彩灼灼。席上坐着岑融、太后与一位中年男子,另有宫娥太监围侍。
靳岄低头跪拜,一言不发。片刻后,只听得席上岑融笑问:“今夜赏灯可还高兴?”
靳岄抬头看他:“你到底要做什么?”
新容有些紧张,扯扯岑融衣裳。岑融又问:“我提的要求莫非你都可答应?”
靳岄心中回答:都可。
他不知道岑融会提什么意见,更不晓得自己会遭遇什么灾殃。但为了救贺兰砜一命,靳岄什么都愿意做,无论多无耻下贱,哪怕是岑融命他立刻从朵楼跳下,他也不会犹豫。
“你放了贺兰砜,我什么都答应。”靳岄说。
他眼角余光瞥见岑融身边端坐的中年男子微微一笑,喝着酒打量他。一路走来,靳岄从狂怒中渐渐冷静,哪怕见到岑融时怒火又盛,他也有了思索的余裕。那中年男子能出现在这里,身份必定不寻常。
答案呼之欲出,靳岄看着那男子道:“子望言出必行,广仁王可作见证。”
那人果真是南境大将,广仁王宋怀章。只见他抬了抬酒杯,点头:“可。”
岑融打量靳岄,沉默良久。外城有焰火燃放,火树银花,转瞬便逝。新帝轻叹一声,抬手道:“押上来。”
很快便有禁卫拖着一个血肉模糊的人上了朵楼。太后掩鼻皱眉:“官家,怎能让这样的东西污了朵楼!”
靳岄须紧紧攥着拳头控制自己,才能不立刻扑向贺兰砜。禁卫用铁制的长叉卡在贺兰砜后颈,令他无法抬头,只能跪趴在地上。如今近了看得愈发分明,贺兰砜胸前背后横七竖八都是伤痕,皮开肉绽,却还咬紧牙关与颈上长叉抗衡,不肯伏地跪拜。
“靳将军独子靳岄,若你父母与姐姐知道你同这高辛邪狼有些不清不白之事,你要如何面对他们?”岑融问他。
太后低叱一声,又作厌恶状掩着口鼻。新容倒还平静,远远注视靳岄,不住用眼神示意他服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