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戎人都是这样说的。云洲王因为杀了谋逆者,已成为北戎人心中的英雄。”岑融道,“你那狼眼睛朋友,也是因这样才发怒吧。”
他难得安慰人,但靳岄却仍旧浑浑噩噩似的,没有因他的安慰而有半分舒心。“……然后呢?”他问岑融,“贺兰金英没了,他弟弟呢?”
“估计是逃了。”岑融道,“云洲王继位后,倒也没有追究高辛人的谋逆之罪。你那朋友应该还是平安的。”
靳岄紧紧扼住左手腕,已经痊愈的伤隐隐地在皮肤之下跃动、发疼。
他想起自己最后一次清晰地与贺兰砜面对面,竟是那夜贺兰砜送他回岑融住处,两人在灯下告别。他固执地站在后门,在陈霜无奈的催促中看贺兰砜一直走到街角,又转身回到自己面前。
“我想看你走进去。”贺兰砜说。
陈霜陪这两个话说不尽的人站了很久很久。靳岄记得,贺兰砜总是认为他在岑融身边会有诸多不利不便,为让贺兰砜放心,靳岄给岑融说了许许多多的好话。说他改变了许多,说他不再欺负自己了,说俩人能好好地说话聊天,岑融本性不坏,是他相识多年的朋友,又有一层血缘,绝不会害自己。
“我有事情仰赖他,他也有求于我。”靳岄说,“回大瑀是我最大愿望,我定会好好照顾自己,陈霜在我身边,我不会有事的。”
靳岄反反复复地想这一夜发生的所有事情,废寝忘食一般,陈霜劝他吃东西,他总是问:我哪里做错了么?
陈霜答不出来,只怜悯地摸他的头发。
岑融带来的第二件事是抵达杨河城之后,两人必须分道扬镳。岑融继续随船队沿沈水一路往南,回到梁京。但靳岄病情日益加重,太医称必须上陆休憩,不可再奔波劳顿。
岑融和梁太师要赶回梁京向朝廷回禀碧山盟签订的经过,他实在不能再陪靳岄。但他给靳岄留下了游君山。游君山是靳岄旧相识,岑融命他多陪伴靳岄说话,尽快让靳岄恢复元气。
在杨河城逗留了两个月,靳岄每天喝许多药汤,岳莲楼说他整个人都散着药味儿,硬拉着他出门乱走。陈霜与游君山有时候也会陪伴,但靳岄即便出门也很少说话。杨河已在大瑀境内,街面都是大瑀楼宇与货品,偶尔的会有一两个摊子售卖北戎皮货或油饼羊肉。靳岄会在门口呆站,很快又被岳莲楼捂着眼睛拉走。
“没心肝的人不要想他。你越想他,他越得意。你不要想,你做个铁石心肠的人,冷冰冰地过日子。”岳莲楼有许多这样的经验可以同他分享,“我就是这样过来的,你瞧我,靳岄,你瞧瞧我,我现在多么快乐自在。”
陈霜嗤之以鼻。
如此盘桓,等靳岄身体恢复了,一行人再度启程,终于在元宵的前一夜抵达此行的最后一个驿站。
游君山收拾行装离开房间,发现陈霜和岳莲楼已经在驿站里吃早点。游君山以前没接触过几个明夜堂的人,但见过许多江湖人士。他总觉得陈霜和岳莲楼和他结识的江湖人大不一样,陈霜太爱干净、做事情太细致了,岳莲楼又太无形无端,令人憎厌。俩人身上瞧不出一丝侠气,但对待靳岄却极为尽心尽力。他俩不似靳岄的仆从,驿站的人一开始还以为这两位英俊少侠是那病恹恹小瘦子的哥哥。
小瘦子早吃完了汤饭,正在门外看景。雪是前几天积的,化了许多,地面湿漉漉的,老猫带着两只小猫窝在墙洞里,警惕地看他。靳岄披着狐裘,还戴了顶狐皮帽子,愈发显得瘦削苍白。但看到游君山,他罕见地笑了:“游大哥,咱们要回家了。”
游君山胸口一窒,忙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