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不知道这关心里有几分是真心,又有几分是为了开脱了。
承兴帝心里起了几分疑心,明明没那么生气了,却不禁话语尖锐:“你欺君的时候,怎么不想着会过意不去?你为你的王妃出气合情合理,可哪怕你将他打一顿,也比借朕之手强。你想什么朕清楚,你自己动手,便叫他占了理,事情一旦闹开了来,朕都没有道理偏帮你,你是防着朕、怕朕不会为你出头反倒罚了你?还是非要让朱胜有背上罪名不能翻身,才能消你当年受辱之仇!你既然怨他至此,是否也在怨恨朕!”
这话重重地砸下来,连门外听到动静的梁冶都抖了抖,心想大殿下这是何必呢,回去关个禁闭指不定过一段时间陛下气就消了,非要守在这里,这不是逼着陛下撒气吗?
褚琰心中倒是镇静,甚至能让自己瞬间带入原身的角度,以一个心思直白渴望亲情的少年被濡慕着的父亲怀疑指责的反应来面对承兴帝。
他用怔愣的目光望了陛下半天,又狼狈地低下头去,眼神里多了几分惶恐和落寞,半晌后他仿佛恢复平静,唯有垂在身侧的手还有些发抖。
他面上有几分自嘲和苦涩:“儿臣讲句真心话,儿臣自恢复以来,常想起那往日,若说不怪爹娘狠心,连我自己也不信。”
承兴帝没想到他竟然承认了,一时没反应过来。
“浑浑噩噩的那几年,我一受委屈便想去寻爹娘,以为我只是离开了家,只要他们在身边,便能得到几分为人子的好处……可是没有。”褚琰灵魂里残留的另一份意念似乎有所触动,逼得他险些压不住声音里的哽咽。
“您的龙辇与我擦肩而过,都不曾看我一眼,我饿得没有力气追您,只是有些疑惑——刚才那是我的父亲吗?”
“后来我太久没有见过您,便认不出您了。”
皇帝的杯子砸在了他身边,碎了一地,褚琰神色不动,他知道这么近的距离,如果那杯子想砸他身上,一定会砸中。
“如今上天佑我,让我恢复,我刚开始是怨的,后来见您和母后为我用尽心思,我又不敢怨了。在儿臣的心里,封王,娶妻,好似都太遥远了,与之比起来,吃得饱,穿得暖,有人护着,才是最大的心愿。倘若我下半辈子能这般安逸幸福,不就够知足了吗?所以我不敢对您抱怨,怕将这好不容易求来的情分推开。”褚琰道,“但其实儿臣也想,想跟您诉诉苦,过往所受的欺负都倒豆子般对您说出来,想跟您说我不是怨您,只想得到您的心疼与爱护。”
“可是一醒来就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不再是能在父母膝前撒娇偷懒的年纪了,倘若我娇惯腻歪,会不会被厌烦?倘若我不学无术,会不会别人还当我是个傻子一样好欺负?倘若我不够成熟稳重,会不会某一天……您和母后便又不想看到我了?”
“儿臣其实很贪心,想争宠,想得到您和母后的认可,我自醒来便日夜习武学文,就是想让你们知道儿臣也是有用的,绝不是一无所长。”
承兴帝抿了抿唇,闭上眼:“阿琰……”
褚琰没流一滴泪,眼眶却泛着红:“父皇,儿臣若不让朱胜有翻不了身,日后他、乃至更多人都要欺到我或阿岐头上,一次二次我能请您为我做主,三次四次儿臣却怕您厌烦。故而儿臣心想,让您亲耳听到那些侮辱之词,这样成国公府便无话可说,谁也不会为难,儿臣做这些的确是为了自己,却从没想过要伤您的心。”
他深吸一口气,重重地磕了个头,久久未起。
这一磕是下了猛劲的,且比想象中的疼,砸得褚琰都有点发晕,耳朵里一片嗡鸣,只感觉有一只手扶起了自己,他抬头的时候有东西流了下来,不禁茫然地抬手一抹。
褚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