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倩耸了耸肩膀,掐着手指装起大仙来:“不过,您图什么我不知道,但我奶奶图什么我却是心知肚明。不就想要个当婆婆的款儿呗,大儿媳妇高官家庭出身,不怎么敢使唤;小儿子又是她的心头肉,媳妇儿跟着也不能遭罪,这不,就只能让我爹这个老二认倒霉,自己常年在外辛辛苦苦,娶个媳妇儿回来还得被当妈的嫌弃,知道的,我奶奶这是亲妈,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在医院治疗神经病随机附送的呢。”
她这话说完,老太太终于把手边的茶杯一下拍在了地上。
沈倩一点不觉得意外,转身就往外走。
姚信和不太好进老太太的屋子,此时见沈倩出来,立马将人抱在怀里,低声问道:“怎么,受批评了?”
沈倩在屋里时装得趾高气昂,别提有多硬气,此时出来,看见姚信和了,一下就红了眼睛,脑袋往他怀里一扑,轻轻摇了摇脑袋:“没,你抱抱我就好了。”
姚信和见她不愿意提,便也没多问。
两人去了后面的阳台,把刚才留的核桃酥拿过来,姚信和塞了一口过去,说道:“要是不舒服,我们现在就回去,老爷子那里,我去说。”
沈倩吃着东西,心情倒是快舒畅了不少,又有姚信和在旁边安抚着,那些委屈无辜的情绪早就丢得远远的,使劲摇了摇头,笑着回答:“才不要,老太太是老太太,我爷爷对我们一向都是特别好的,今儿他的寿辰,可不能闹得不高兴。”
姚信和于是没有再说话,两人安安静静的在阳台上面坐着,一个吃东西,一个看着她吃。
直到五点半,顾挽荷才找到这边,笑着喊他们二人下去吃饭。
沈倩跟自己这个二姨关系不深,以前逢年过节见过一面,今天见她待自己这样殷切,难免起了点怀疑的心思。
果不其然,席间沈倩带着姚信和给老爷子贺完了寿,坐回来之后,她身边的顾挽荷就开口跟姚信和说起来话来,先是迂回地聊到姚家,然后点出主题,想让姚家帮忙救一救她儿子的传媒公司。
顾挽荷本人在顾家不算突出,但她那个的儿子可是鼎鼎有名,毕竟能够大学被父母出国,两个月就自己跑回来的,的确不多见,更不要说,这人二十一岁就酒架出过事,花了大价钱捞出来,竟然还私生活十分不检点,开了个传媒公司,睡的比捧的多,就这样的人,不要说姚家,沈倩都巴不得绕道走。
顾挽荷倒是也挺聪明,知道私下里找沈倩去说应该没戏,这会儿,趁着老爷子的寿辰,全是家里人的场合,她这么客客气气地说出来,想着沈倩应该不会拒绝。
但沈倩还真不是那么个不好拒绝的人,她不光拒绝了,还把两人以后的路也给堵死了,靠在座位上头,歪着脑袋道:“二姨,我妈那会儿还挺信任你的吧。怎么,当年得了老太太的好处帮着给我妈下药,现在就又清清白白出来做人啦?”
顾挽荷听见她的话,脸色一变,很是尴尬地回答:“你、你从哪儿知道的。”
沈倩咧嘴一乐,“嗐,您别管我怎么知道的,反正啊,我妈当年想着姥姥身体没把你的破事闹开,但您跟我可没有半点关系,您身上那胳膊在我这,都不如根金华火腿值钱。”
顾挽荷这下见沈倩说话这么不客气,也忍不住换了副口气:“夫家始终是夫家,女人最后靠得住的,还是自己娘家人。就今天我说的这件事,对于他们姚家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你难道就为了这么点东西,不顾咱们家里的情面了吗。”
沈倩“嚯”了一声,啧啧称奇:“那也得咱们有过情面啊。”
顾挽荷最终还是没得到沈倩的同意。
沈大在沈倩准备离开的时候,却忽然把她喊下来,说是有话要讲。
沈倩对于自己这个大堂哥平时还挺怵的,毕竟位高权重。
但沈大的老婆家里条件一般,当年为了结婚,两人吃过老太太挺多的苦,顾兰青那时替他们两帮过不少忙,所以沈大这些年,十分记得她这份恩情,如今从自己母亲那里得知了顾兰青当年离婚的真相,一时也很气愤,拍了拍沈倩的脑袋,就让她别操心:“你现在怀着孩子,不应该这么情绪起伏,想为二婶抱不平是好事,但也要注意方法,老太太这把年纪的人了,你光跟她撒气,其实没有多大作用。”
沈倩听完觉得有道理,歪着脑袋问:“要怎么办啊?”
沈大喝了一口手里的茶,意味深长地告诉她:“邓家这几年眼看着不如从前,家里一堆烂事千疮百孔,这事儿要敲在老太太心尖上,才算真的出气。”
沈倩眯着眼睛,一下就感叹起来:嚯,果然是修炼多年的老狐狸,跟自己这样单纯可怜又善良的傻狍子就是不一样。
晚上,姚信和陪着老爷子下了几盘棋,沈倩跟自己几个兄弟姊妹唠了一会儿磕,八点多钟,终于打道回府。
进门之后,刚开口喊了声“糖糖”,就见顾兰青的小舅舅和小舅母走了出来。
沈倩一时都愣了,好半天才撒腿狂奔过去,一脸兴奋地喊着:“哇,舅姥姥您怎么来了不跟我说一声啊!”
顾兰青的小舅舅年轻时是知青,后来认识她小舅妈,没有回北城,在南方留了下来,当年,他们两口子把顾兰青接到自己身边抚养,可谓尽心尽力,就算后来顾兰青结婚生子,沈和平步步高升,他们也从来没想要来沾过什么福气,如果不是这次两人的孙子顾亦可考上北大准备来读书,他们怕是也不会过来打扰。
如今,他们老人家提前了两天到,带着不少家乡的好东西,什么土鸡啊当地的特产腊鸭呀和溪茶啊,好大一堆,都放在屋子的后院里。
顾亦可今年十八岁,长相阳光帅气,跟沈倩一样,咧嘴一笑,还有俩酒窝,眼睛勾着往下那么一弯,青春洋溢,极具亲和力。
姚信和之前从沈家回来,心情就有些莫名的阴郁,因为顾挽荷那一句“夫家始终是夫家,女人最后靠得住的,还是自己娘家人”,他一晚上都有些心神不宁。
如今见到沈倩跟顾亦可相谈甚欢的模样,那些负面的情绪便越发嚣张膨胀了起来。
上楼回到卧室,姚信和走进浴室冲了个冰冷的澡,带着一身寒气站在镜子面前,看着里面的自己,试图学着顾亦可的模样,慢慢弯起嘴角,露出一点值得让人亲近的笑意,可到最后,真正显露出来的,却只是一个冷漠生硬的表情。
姚信和有那么一刻的绝望,他甚至开始觉得顾亦可有一些碍眼,又或者说,那些与沈倩有着血缘关系的人,都有那么一些碍眼。
毕竟,他们生来就可以拥有着不可割舍的亲密。
而自己拥有的,却只是一个并不以爱情为基础的婚姻,一段不值得被提起的陈年旧事,他们没有生来亲昵的血脉,没有可以共享的隐藏私欲,甚至没有一个完美贴合的性,在他们的这段关系中,他可以掌控她所有外在的事实,却独独掌控不了她内在的虚伪和真心。
沈倩以为姚信和今天只是有些疲惫、提早回了屋,如今,她把顾亦可和顾献、郝文莲两口子安排好,起身来到卧室,看见姚信和那么一身凉水的出来,一时被吓了一大跳,快步小跑过去,抓着他的胳膊轻声问到:“你怎么啦?家里热水器出问题了?怎么一身冷水。”
姚信和低着脑袋看向沈倩的脸,看见她眼睛里,与自己截然不同的光芒,呼出一口长气,面容冷淡地说到:“我明白你对于亲人的认可,我也明白我在感情的反馈方面存在缺失。但我是你的丈夫,我不明白,为什么那些可以跟他们说的话,你却不愿意跟我提起。”
沈倩听见姚信和的话,知道他此时又钻了牛角尖,眨一眨眼睛,便有些气呼呼地说到:“你是不是傻。我为什么不和你说?当然是因为没有必要啦!每个人的家庭里,都有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如果想要对自己的终生伴侣保持绝对纯粹的浪漫主义,那就要适当的将这些东西摈弃掉啊。两个人能够长久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不是因为他们今天聊了多少家长里短的话,而是因为他两心里有对方,都想要对方变得更好啊!我和你在一起,也是一样的,我不想无休止地倾倒一些负面情绪给你,只要在你身边,我就会觉得很有力量,很充实,很高兴。我不需要那些倾诉来纾解我心里的痛苦,所以,我干嘛要告诉你。”
说完,她又觉得自己一片真心被质疑实在可气,使劲踢了姚信和一脚,得到他一句闷哼,便还是心疼起来,看向他的脚踝,把人重新推进浴室里,嘟着嘴巴说到:“你这里,是当年戒毒时留下的疤吧?我听说,你那时候把自己的脚踝骨都敲断了,现在,还很疼吗。”
姚信和其实从小就不怕疼。
但此时他望着沈倩的眼睛,却是从身体深处发出了一点想要喊疼的冲动,所以他点了点头,难得地告诉她:“疼的。”
沈倩见他没有再纠结于心里的那点顾虑,难免也松了口气,拍着胸脯大大方方地说到:“是吧,我初中胸口开始发育的时候也可疼可疼的了,那时候,我拿那么长的围布把自己包起来,然后我姥姥就说,很多东西,包起来,是没有用的,长一年,歪一年,修修剪剪又一年,咱两以后的日子也是一样,还长着呢,且走且看呗。以后你要是疼了,一定得告诉我,我疼了呢,也一定会告诉你。哼,你别以为我不知道,现在你就老是占我便宜,我好几次晚上醒来,都发现你在偷偷摸我的大胸胸,姚先生,你现在的心理,也很是危险呐。”
好嘛,原来人已经在这儿等着了。
姚信和见她说的一本正经,此时终于抿嘴笑了出来,把人从地上抱起来,点头“嗯”了一声。
沈倩脸上表情一愣,不禁嘀咕起来:“你这反应不对啊,你不该和我那时候一样,无地自容,充满惭愧,并从心底生出两行改过自新的眼泪吗!”
姚信和咬了咬沈倩的嘴巴,低低地望着怀里的人,低声回答:“那是姚太太知错就改,姚先生从来一意孤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