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是簌簌的雪声,越来越密,越来越紧。
他这才飞下屋檐,回了屋中,这一夜,辗转难眠,翻来覆去便是郁清梨那冷着的脸。
早晨倒是做了个昏昏沉沉的梦,也只是郁清梨一把推开了他,同他说自己要走的。
他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走?走去哪儿?走去崇南老宅?还是她外祖家?
这里就是她的家啊。
梦里心疼的好似喘不上气一般,有哭声,又见到另一个郁清梨,那个郁清梨只是一句一句哭着喊着,同他控诉她是假的,吵的他头疼呲裂,只是他却死死抓着被骂假货的郁清梨,不肯松手。
红着眼睛看她,央她留下。
梦里稀里糊涂的想着,便是假的,他也是要的。
待清醒过来,坐在床边,只觉得好笑,伸手揉着昏昏涨涨的脑袋,心里莫名惆怅几分。
一打开门,瞧见雪下了有小半截腿那么深,便听门外传了话,听说是陛下身边的魏公公来了。
古川迎着进了穿堂,奉好茶果,这便前来通报。
江煦之赶到时听明白魏公公所来是为何事。
原是七皇子也为江越求情,说这其中必定有什么误会,不如叫江司马戴罪立功。
这戴罪立功自是不可能了,陛下没将他人头落地已然是给了面子的,现下传旨,叫江煦之即刻赶往东洲去收拾那边。
江煦之领了旨,叹了口气,想着又要几日不见郁清梨,只怕二人嫌隙会越来越深。
早间特去素心阁买了第一笼的糕饼,拿着素心阁的点心去隔壁铺子,瞧见的也不过是大门紧闭,想来天太冷,她也倦怠了。
便没再说什么,将那盒点心用麻绳挂在门扣上,转身走时,又怕糕饼落地,不放心,折步回去系了死结,这才如释重负一般,满眼眷恋的仰头瞧了瞧二楼窗户缝,什么都没有。
随即便翻身上马,踏着飞雪,朝东洲去了。
雪花纷纷扬扬的下,下的天地间一片苍茫,路面被人厚靴底踩的咯吱作响,江煦之领着几个将士一路疾行,凤袍被寒风吹的乱舞,显得年轻公子满身冷气又飒爽。
古川留在嘉印府,盯着那边的情况,得了江煦之令,不忘照看郁清梨,也不忘瞧瞧是不是有什么贵公子与郁清梨有过交集。
他终于明白,大抵郁清梨对自家主子来说,是不一样了。
那点心被风吹的乱摆,他踏着雪,走上前,将袖间的红绸取下,又拴紧了几分,糕饼这才不再乱晃。
只是,主子临走前,没有瞧见郁姑娘,当是很落寞的吧。
郁清梨坐在马车内一路颠簸,赵婶儿摇摇晃晃,道:“姑娘,现下天寒地冻,您何苦去那边寻罪受,我们也知您心里不好受,只是一个姑娘家,此番一路,恐怕不好走。”
郁清梨将手里的水袋递给赵婶儿,又给高仲和阿六分了干粮,苦中作笑道:“总不能眼睁睁见我姑父在牢中蒙冤,这件事倒不是我帮他说话,只是其间的水之深,实在是难说。”
阿六挠头,回道:“省的,郁姑娘也莫要担心,好人有好报,您如此这般,想来江司马自然不是坏人的。”
郁清梨知他们是宽慰自己,笑笑便也就不说话了。
再过几日便是辞岁礼,还需得在这期间尽早将东洲的事弄明白,查到些蛛丝马迹,不然一直这么拖着,恐怕江越是熬不住。
内厂处置人的手段是个顶个的狠,什么拔去指端的指甲,那都是基础刑罚,只怕到时候时间久了,又像书中那样,囫囵就过去了,再无人翻案。
到时候狡兔死,走狗烹,江家谁能落的好。
而今官官相抵,互相制衡,江煦之年纪轻轻也位高权重,因着与宁奕走的近,只怕是许多人都将他当做眼中钉肉中刺,先是除了江越,再后,不言而喻。
这一路行,雪扑簌簌的下,终于是在夜半时分到了东洲,离着赵婶儿他们家也没有多远路了,便听了阿六的话,寻了个地方住下。
江煦之和几名将士也在快要关门后到了客栈,店小二一见所来之人满身贵气,便知身份不凡,遂躬身笑着替他拿了毛巾,掸去身上的雪,讨好般道:“这位爷要几间房?小的替您生好火盆子。”
江煦之应了一声,一行五人,要了五间房,又命小二温了三壶酒,烧了些菜,便在桌边坐下了。
待小二酒菜上全,江煦之放下手中的剑,便听到身后的人说:“你说奇怪不奇怪,赵老三家媳妇不见了,这一个多月来,不是男娃丢了就是小娘子没了。”
“许是大水冲了吧。”
那人惋惜道:“那谁能知道,县老爷说了,谁家是此次东洲受害的,都可以去找京都的什么尚书大人说清。”
“街头那边的打铁匠不就去了?”
“哎,不知道,总归今年就不是个好年,啥事都轮上来了。”
对面的四个将士吃的热火朝天,江煦之没什么心思,斟了一杯热酒,一仰而尽,耳朵却惦记方才两人的谈话,遂起身,冷着脸走去了柜台。
小伙计正在算账,一见江煦之倚在柜台前,忙讨好道:“官爷可是有事?”
江煦之从腰间拿出一枚银子,随随放在柜台前问道:“东洲那边近来丢了多少人?”
小伙计本欢天喜地的拿着银子乐,一听这话,忙不言语,觉得那银子烫手一般,又往前送,笑道:“爷问这个做什么?”
江煦之又放上一枚银子,懒洋洋道:“好奇。”
那小伙计便也是憋不住了,笑着将银子揽回袖中道:“莫说您不信,我们都觉得是闹鬼。”
“闹鬼?”江煦之蹙眉,浅浅的念了这二字,眉尾一扬,冷笑出声。
小厮做出一副极为小心的神情,压低嗓音神神秘秘道:“可不?早前就听说矿山那边有问题,这次一场水冲走那么多人,就是灾祸。”
江煦之应了声道:“原先多少户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