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家的铺面自他懂事起便再未来过,唯一一次便是小时候随着尚在人世的父亲看过铺面,那会儿印象中,铺面倒也干净齐整,却没这般清秀雅正。
郁清梨倒是叫这铺子收拾的别具一格,只见院中的方形池已经蓄满了水,水下养着锦鲤,巴掌大的睡莲叶片浮在水面,根茎红红,那锦鲤便绕着根茎打转。
各色锦鲤在水下畅游无阻,宛若灵动的水墨画,鹅卵石铺满桥面,冠以水泥封路,别有韵味。
院子角落栽了颗柿树,叶片凋零,枯瘦的枝干长的随性,打着节点,探出的枝桠绕到了长陵街的小巷。
郁清梨看到江煦之冲柿树走神,笑道:“前些日子,长陵街有家店不开了,说店内东西便宜卖了,我瞧见他家园子里柿子树都伸头出墙外来,长的好看,索性花钱买了来。”
“我喜欢吃柿子。”
最后这话说的笑盈盈,似是含了蜜糖一般。
江煦之听人说话的时候总是很安静,神情也很专注,眼神出奇的深邃,他抿着唇,一言不发的看着郁清梨笑,那柔美的脸旁刻进了他的眼中,一失神,倒是叫下石桥的台阶拦了一下,这才恢复神绪。
应付一般随随点了点头,旋即收回视线,看向前方的路,面上一片冷寂。
心里却漾了层涟漪,只觉得面前的这个少女和印象里出现了极大偏颇,陌生的厉害,一颦一笑,一举一动,言谈举止间,都不一样。
郁清梨领着他进了内院的厅堂,内院的两个小丫头正在给正厅收拾,一见郁清梨来,连忙转身笑着问好,却在见到江煦时,那话生生堵在嗓子眼里,好半晌没发声儿来。
她们哪里见过这等神仙人物?斜眉入鬓,面如冠玉,如中秋之月,如熹微晨光。
端的姿态贵雅,翩然轻衫惊鸿若。
郁清梨嘱咐其中一青衣丫头端些茶水小食,丫头走前不忘偷瞄江煦之。
江煦之掀开外袍,坐下红木椅。
屋内一阵静默无言,只有丫头小心翼翼收拾书卷的声音,郁清梨走到丫头身边,同丫头柔声道:“你去帮袖桃招呼客人,她在外面恐怕应付不过来。”
“是。”
屋内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那青杉丫头奉了茶水,也慌忙逃走,屋内继续归于寂静,氛围沉闷。
隔了好半晌,江煦之道:“你若是在这边不适应,便回府中,总归国公府不会养不起你一个姑娘,惹人笑话。”
这话说的莫名奇妙,郁清梨听了心内起火,什么叫惹人笑话?难不成他也同顾采薇一般?觉得经商丢了他们国公府的面子不成?
郁清梨心有有火,说话便带着揶揄人的味道:“我回去了,那岂不是猫耗一屋?老夫人心善,可世子爷却不见得能容忍我。”
江煦之正在喝水,一听这话,登即被呛,咳了半天才面带愠怒道:“我何时这般计较?”
他自然听得懂话里含意,无非就是暗讽他将她赶走的。
再说了,他何时叫她走过?自打从边关回来,提出要走的可是她郁清梨。
先是故意对他视而不见,而今又言他的不是,现下被郁清梨一挑起,江煦之觉得自己刚才的念头真是脑子抽风。
要她回去做什么?惹自己生气?
正在两人各生闷气时,江赐宝不知何时绕到了门口,手里捏着糖葫芦嘚瑟到江煦之面前,伸手非常嚣张的摇了摇,炫耀道:“看!刚刚小桃解解给我买的!”
江煦之脸如黑炭。
那糖葫芦裹得糖浆红的发亮,郁清梨装出一副凶巴巴的模样,伸手攥住江赐宝手里的糖葫芦棍:“快点给姐姐,不然下次不让你来了。”
江赐宝缩着脖子,屁股往后抻,想要抢回来,短腿使劲后蹬,下巴上的婴儿肥被挤出好几层,咬着没长齐的牙使劲儿,脸涨的通红。
到底郁清梨没理会他这样,伸手抢了去,只见江赐宝黑豆眼睛眨了眨,又眨了几下,很快红了眼睛,然后缓缓的伸出手,长开五只手指,面向郁清梨,大喝一声:“棒!”
吓唬完郁清梨,泪珠子就掉了下来,到底是个三岁的孩子。
郁清梨没办法,只能装死,啊了一声,逗得江赐宝又哭又笑,又甩出一个鼻涕泡。
郁清梨被江赐宝这模样惹的心疼了,想了想道:“姐姐给你做蛋糕好不好?”
江赐宝不知道蛋糕是什么,伸出胖乎乎的手擦了擦眼泪,然后抽抽噎噎问:“森么系蛋糕... ...”
郁清梨擦去江赐宝的眼泪,柔柔道:“比糖葫芦好吃的。”
江赐宝又抽抽噎噎的鼓掌:“好,谢谢二梨解解。”
“那你怎么谢我?”郁清梨又逗他。
江赐宝忽然长开双臂,学着发传单时的模样一撅屁股蹲下,摇摇晃晃的转身对着门口鞠了一躬。
郁清梨看着面前对着她圆滚滚的小屁股,陷入了沉思,他这是在谢老天爷?
为了做蛋糕,没办法,郁清梨只能叫古川和附隐负责打发蛋清,毕竟几个人里,江煦之她肯定不敢叫,子言嘛,看起来略弱,只能这两位上场。
本来古川不信蛋清能打起来,他可没见过这东西,想不出为什么能搅成蓬松的泡沫,直到郁清梨拿着菜刀架在他脖子上,恶狠狠道:“搅。”
他才不情不愿的撸袖上阵了。
边搅和边道:“男儿志在四方,唯独不在厨房。”
郁清梨冷冷扫了他一眼,古川才老老实实开始搅了起来。
还没到一小会的功夫,古川就吆喝不行了,看着没起来多少的泡沫,他质疑道:“我就觉得不行,这蛋糕我们都没听过,京都都没见到有,该不是郁姑娘你诓我的吧?”
郁清梨正在筛面粉,斜了古川一眼,招呼附隐续上。
两人你来我往,终于在一炷香过后,蛋清打发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