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两个各怀心事,好不容易挨到了天亮。天刚擦亮,宝仪便叫玉珠去打探情况。
玉珠道:“我听前边侍卫说,昨夜袁府有谋反之心,午时行刺侯爷未果,被打入牢狱。晚上,皇上就派人把袁府给抄了,收缴文书,一一排查了与反贼有书信联系的密件。”
玉珠打量宝仪一眼,小心说道:“从姑娘您父亲那里查来的,便是与袁府交互往来的信件。圣上大怒,当即下了诏帖。”
傅宝仪面色苍白如纸,与叛党营私,是十恶不赦的大罪!
她后退几步,差点没跌下榻子。
玉珠也急得快哭了:“奴婢知道姑娘着急,可也不能太急了。自己的身子也要紧!”
傅宝仪努力让自己镇定。她抬起眼:“侯爷现在可回来了?”
玉珠摇头:“未曾。侯爷在与陛下朝中议事。”
昭阳宫,灯火森然。宽大的宫殿静寂无声,若隐若现漂浮着龙诞香味。
“啪嗒”一声响,皇帝将手中的折子掷到地上,怒道:“乱臣贼子,竟然纠连出了这么多人!”
太监立即跪在地上:“陛下息怒。”
灯火微微晃动。
皇帝一把将两三个折子都扫在地上。他凝然道:“袁府谋反,有窃国之罪。诛九族!其余与他有关之人,全都严惩!女子发配边关为婢,男子充军营为奴!”
“陛下三思。”沈渊庭拱手而立,劝道:“此案牵涉之人众多,若不仔细处置,可能有受冤之人。”
皇上咳嗽几声:“简直未把朕放在眼中!”
皇上心中清楚。大烨建朝才五年之久,根基不稳。有前朝遗臣谋反是迟早的事。若不是有沈渊庭这一枚定心丸,恐怕他现在处境不好收场。
皇帝名义上是沈渊庭的姐夫,他出身不高,入赘于沈家。
当初平胡狄之乱,是沈渊庭力挽狂澜。少年郎年少轻狂,鲜衣怒马,以一当十,救他出来。
皇帝当初觉得,他哪里都比不上这个小舅子,他本想推举沈渊庭做九五之尊。
可沈渊庭拒道:“姐夫不仅有派兵布阵之谋,也有仁慈博爱之心。渊庭难及,无法从命。”
少年一身黑衣,眉眼锐利,在清冷月光下犹如刀锋。
他就这样,把天下让了出去。
皇帝又虚弱咳嗽几声,命太监把地上的折子捡起来。
他道:“一会儿去皇后那里看看。你姐一直念叨你。反臣之事,朕再三思决定。”
沈渊庭后退半步:“谢陛下。”
皇帝叫住他,露出了个笑容:“你身上伤若是不好,就从宫里带御医回去。这几个医术好的,随你挑选。”
沈渊庭沉声:“是。”
凤仪宫,皇后正在摆弄个新物件—从波斯国进贡而来的石英钟。这表每走一步,就嘀嗒响一声,上面还沾满了宝石。
皇后心里很舒畅。她今天下午得到了消息,说是叛党全都查出来了。不仅查出来了,甚至连傅宝仪的父亲傅谢园也牵扯了进去。
这倒不至于让皇后高兴。她高兴的是,傅宝仪那姑娘一定会前来求她。
但求人,一定得付出点什么代价。
皇后眯了眯眼,脱下漂亮的长指甲,看向她那正人君子的弟弟。
她正色道:“傅姑娘的父亲被查出来勾结乱党,这事你知道罢?既然她在你府上当差,她父亲的事就交给你来管。要杀还是要留,随你。”
沈渊庭神色淡然,说是。
皇后都烦了他这副波澜不惊的样子,活生生不想个年轻人,反倒像个出家几十年的穷僧。她怎么有个这样子的弟弟?得快点给他娶个家里干净的,能收的住心的女人。叫他把这层正人君子的皮给脱下来!
皇后挥手:“本宫乏了,你先回去罢。”
傅宝仪一直等到月朗星稀。她心里惴惴不安,静心听府里的动静。终于,夜已黑透,有婆子高声喊:“侯爷归!”
傅夫人已经哭累了,趴在塌子上睡着。宝柒还小,一直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依偎在母亲身旁睡着。
傅宝仪坐于铜镜前,描眉,点唇脂。
镜里女子身形纤细,双眼微红,仿若风折。
没有人能帮助她。
傅宝仪一直不清楚,她和沈渊庭的关系到底以什么来形容。
但她知道,他一向是不喜欢她。
从见得第一眼就知道了。
但傅宝仪心里有微弱的期许。她希望沈渊庭能够信任她,给她一个机会去查清楚父亲的信件到底从何处来。若是能在牢里见父亲一眼,就再好不过了。
但傅宝仪又很担心。
担心她连跪在门前的机会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