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庭缄口不语,只是低眉打开被毁坏的婚书,字迹是熟悉的字迹,指尖徐徐滑过上面的墨字,乌睫颤动。
直到触及墨色的烧痕时,她若有所思,才轻声自语了一句:“原来如此,怪不得。”
她知道,她太知道,火泽是如何的待她,他这样周全又温柔的一个人,多般殚精竭虑,不过是为了护住她。
她不是不任性,而是她想要的,薛珩都早早就给了她。
实在是,不必她去开口去索要。
是了,她凭什么在这里自怨自艾、春伤秋悲,为了自己的儿女情长,别人可都没有与妻女团聚的机会了。
她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去想、去思忖、去犹豫。
而时间越长,谢家就有越多的时机,去抹除一切。
半晌后,她抬手捂住了半张脸,犹自露出了极淡的笑。
翌日,信芳堂的廊外上空,聚满了层叠堆起的乌云,仅有的一丝丝光亮叶卑逐渐湮灭,只有阵阵的清风袭来,摇曳着庭院中的芭蕉竹叶,小丫鬟们忙着收拾了衣裳。
兰庭拿到了自己的峨眉刺,她已经很久不带在身上了。
她随手一转,银光熠熠。
她侧耳听见了小丫鬟们的说话声,房间里也有些晦暗:“外面下雨了?”
“还没有,不过应该不是很大。”这一阵总是如此,瞧着天阴沉沉的,实则可能就只下了一刻钟的细雨浇花。
兰庭准备出门去,红霜捧来了斗篷,服侍小姐换了装束,她复又瞧了瞧外面的天色,道:“小姐,要不再等等吧,这片云过去就好了。”
兰庭系好了斗篷,走出房间抬头望天,抬起手遮在眼前,眯了眯眼睛,低语道:“过不去了。”
红霜跟出来,闻言道:“您今日这是怎么了,会过去的,您看,天那么广阔,风在慢慢的吹它走呢。”
如红霜所言,乌色的云絮堆叠在一起,遮掩在青山之上,被清风向另一边缓缓推去,可是始终,都要经过这座皇城的。
“如果,让我死在涉澜江,就好了。”兰庭望着天际遥遥,哪怕是乌云也有尽头,可是人心贪婪,却是无边无际的。
谢明茵过来了,为了她的猫。
瞧见兰庭打扮的干净利落,很是新奇,拽住她瞧了又瞧:“长姐,你怎么这种天气,还出去?”
说着,就抬手指了指天上的积雨云。
“很要紧的事,不得不去。”兰庭低声说。
谢明茵抿了抿唇,看了看旁边没有人,才期期艾艾道:“那我、我想吃外面卖的豆沙包和炸酥骨头了,长姐你给我带回来好不好。”
“府里不是有厨娘吗?”兰庭唇边卷起一缕淡极近无的笑意,怎么看都很疏冷。
谢明茵一昂下颌,理直气壮道:“那到底是不一样的。”
府里的厨娘当然会做,但是,谢明茵总是更喜欢外面卖的。
“再说了,寿安堂的口味一直那么清淡,我不要吃他们做的。”
兰庭突然垂下眼,温雅道:“妹妹。”
“嗯,我在。”在阴晦天色之下,谢明茵皎白如月的面庞,显得越发干净通透,一双眼眸赤诚只望着她。
谢明茵被她看得耳根发热,浑身不自在,她扯了扯兰庭的衣袖:“长姐,你一定要记得给我带啊。”
兰庭忽然泛出一抹温柔的笑意,伸出手,揉了揉她的脸颊。
“长、长姐?”谢明茵被她突如其来的亲密动作,给吓了一跳,随即就微微红了脸,感觉长姐貌似很少这么愿意亲近人的。
“抱歉啊,我可能并不是一个好姐姐。”
“嗯?”谢明茵歪了歪头,清润的眼眸里满是懵懂茫然,怀里抱着她的雪团,两个小家伙一样的神情。
她不会再有妹妹了,她想,日后也不会再有了。
兰庭瞧着谢明茵笑盈盈的面孔,渐渐消失在了回廊。
她魂不守舍的神情被人瞧了去,正是迎面而来的谢疏霖,他冷着脸看她一眼,扬了扬下巴,视若无睹地越了过去。
谢疏霖也过来给父母请安,随口说了看见谢兰庭心不在焉的。
连氏听了,叹息一声什么都没说,继续做给谢如意的衣裳,她是没有心力再去和谢兰庭拉扯了。
她们的这段母女缘分,也就这样了。
“去请大小姐过来,就说我要见她。”谢桓倒是想要看看她,经过一晚上,想没想清楚。
他今日就彻彻底底,把那句“识时务者为俊杰”,还给她。
当然,谢兰庭想要什么,他也会给她什么。
从前给予谢如意的,尽数倾付与她,他们会待她比谢疏安、谢疏霖还要好。
一切都是可以被原宥的。
毕竟,她什么没有失去,也将得到更多。
在丫鬟回来之前,宛华堂里,一片消停安静、舒心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