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先前,她心口还憋着的一口怒气,但在忐忑的等待中,早就消散了下去,只盼着谢兰庭能来,就比什么都好了。
说实话,在看到谢兰庭那一刻,她几乎都不晓得,自己是该松下一口气,还是要更加提起心。
既然是掐着时间来的,这就说明人家还没消气,不依不饶地刻意刁难,她也得耐心忍受着。
“请坐,谢大小姐。”邱女先生的态度,前所未有的殷勤热络,亲自为谢兰庭斟茶倒水,端到了面前赔罪。
看得碧釉撇了撇嘴,当初栽赃她们小姐的时候,那副嘴脸叫人恨得牙痒痒。
见丫鬟服侍谢兰庭脱掉斗篷,一身清雅华丽的衣裙,邱女先生有些闷闷地别过眼去,暗自咬了咬唇。
谁想落座后,兰庭只轻飘飘地用了一句话,就将她打的丢盔弃甲,一败涂地:“本以为先生的热情和笑容,是该用在初次谋面的,没想到,今日才看见。”
“我、我……”一听见这句暗含讥诮的话,邱女先生整个人慌乱局促起来,顿时面红耳赤,低下头差点窘迫地掉下眼泪来,只能迅速借着捋发去掩饰。
这也逃不过紧盯着她的人眼中。
碧釉眨了眨眼,没觉得多高兴。
兰庭不见半分动容,继续问道:“我听说,先生有个弟弟?”
这时候,她也就不维持什么面子了,垂头沮丧地应道:“是,一个不成器的纨绔,只因他才债台高筑。”
兰庭一只手倚着腮:“为何不去借呢?”
“借?”邱女先生眼中含泪,摇头苦笑一声:“大小姐这话说得轻巧。”
她也是要面子的,不能为了这种荒唐的理由去借,平白就矮了人一头,日后还怎么做先生,借了谁家的钱,就要专门照顾谁家的孩子,这和奴婢有何区别,只是没签卖身契罢了。
其后的一刻钟里,她们就听邱女先生说了自己的遭遇,邱女先生的父亲是个小官员,对一双儿女都不错,不用多说,现在的邱女先生就证明了这个事实。
可惜,她父亲去世的早,弟弟没有受到父亲的多少教导,而母亲早年因为生了女儿,受了不少婆母责难,对儿子溺爱非常不说,甚至在丈夫死后,逼着女儿赚钱给儿子赌钱。
邱女先生的父亲原为了她定亲,父亲死后,婚期也被耽搁下来,男方等不得丧期,也无情地退掉了婚事。
她只好年复一年的,给赌鬼弟弟赚钱换赌债,填这个无底洞,一直到如今。
今日,赌坊的人又打上门去,邱女先生只能躲在女学里,可她又不能看着家里唯一的男丁被打死。
听完这些,之前一直叫唤着要邱女先生给小姐道歉的碧釉,看她眼下的可怜的模样,再看她身上的素色旧衣裙,就有些于心不忍起来。
要不是红霜碰了碰她,碧釉都想给女先生一块手帕擦眼泪了。
看得人心里怪难受的。
红霜瞟了一眼碧釉,心里暗自叹息,这丫头,来之前,还觉得女先生有这么个不成器的弟弟是报应,是活该呢。
可惜,她们大小姐俨然不为所动,甚至惬意地挽了挽耳边的鬓发。
邱女先生不好意思地擦了擦眼泪:“失礼了,大小姐莫要见怪。”她是个清秀佳人,哭起来也不难看,就是看得人会于心不忍。
“无妨,现在我们说回正题就好。”兰庭面不改色地饮了一口热茶,隔着茶雾,连浅褐色的眼眸,都好似浸润了水汽,清亮又漂亮。
这还不行?邱女先生骤然抬起泪眼,看向少女平静的面目,心里咯噔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邱女先生(呆滞):难道不该感动的和我抱头痛哭吗???小妹妹你怎么回事!
庭庭(面无表情):该配合你演出的我视而不见,心冷如冰的一批.jpg
碧釉:内心受到了打击,只有我于心不忍
第22章 道歉
她对眼前的纤弱少女,不由得正色起来,连脊背都挺直了,仿佛她才是个学生。
这么多年,谁都对她尊敬有加,饶是权贵又如何,对她还是都要以礼相待的。
她见过太多比这凄惨的事情。
甚至,兰庭都能想到,邱女先生日后的下场。
无非就是被蚂蟥弟弟吸血到死,但她们对付外人可聪明了,对于家人的软弱,并不足以说明什么。
这时,伙计敲了敲门,来上菜了,才打破了之前的尴尬局面。
她慌慌张张地站起来,就要去亲自开门,碧釉说了句“先生请坐”,自去开了门,邱女先生更是坐立难安,满脸涨得通红。
伙计动作倒是也快,上完了菜,就极有眼色的带上门出去了。
看着满桌子的佳肴,想来邱女先生如今应是很窘迫了,还要勉强拿出一笔银钱给她赔罪,也是下了大手笔了。
兰庭这才开始缓缓地说:“我知道,先生看不上我,可若不想收我为徒,一早说了便是,亦或者寻个理由,哪怕是人满了,依照他们对您的态度,想来也不会强求。”
邱先生听得心尖直颤,谢兰庭说的,一个字都没错,她和权贵人家打交道这么久,怎么委婉而不失礼的拒绝人,她是懂的。
可她就是,贪图这一笔丰厚的束脩。
但她又不想教谢兰庭,之前听学生们议论过,说谢家寻回来的长女,是个粗俗无礼的,这岂能入她的门下。
“先生究竟是为人师表的严格,还是因为偏见,而故意做出的苛责,想必您自己心知肚明。”兰庭语气不徐不疾,意外的平和。
邱女先生眼都不敢抬,弱弱地解释道:“可我听她们说的……”
“先生错了,我与这些师姐从未谋面,她们怎么可能清楚我的品行,听信谣言,又刻意为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