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煮泡面呗。你的自己煮,这可是我的。”储盛早就看穿了我的心思,赶在我开口之前就将成功让我闭了嘴。
“我……我煮的没你好吃。”这句听起来好像是恭维,其实是实到不能在实的实话了。储盛在煮泡面这方面绝对是有着超凡的天赋,我有幸被施舍过几口,那味道似乎现在都还勾留在唇齿之间。
“起开,你可别打我的主意。不就放水放面再放调料的事儿吗!人要学会自己动手,才能成长得更快!你们老师没教你吗?”储盛说完,提着手上那根刚被他咬过的筷子,一点我的额头。
这塑料花一般的虚假兄妹情。我也是有骨气的人,冲着他的背影翻了个白眼:“知道了,你烧好了快走,别占我的地。”既然储盛对我的请求油盐不进,我说话自然也就没啥好口气了。
“呦,这凶的,啧啧。”储盛咂巴了两下嘴,上前一步关了火。又转身从碗橱里找出一个白瓷的汤碗。我眼瞅着他单手握着锅柄,手腕轻轻一翻,整锅的面便连带着汤全跳进了那碗中。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点感叹。
这么一个轻轻松松的动作,我却是办不到的。我必须先将面一点一点夹出来,然后再用汤勺将汤盛出。耗时又耗力,自然还耗我的耐心。后来我看韩剧,才发现剧里面的人都是端了个锅子直接开吃,我真是不禁为他们的智慧赞叹。我怎么就没想到呢?这个后悔啊。
储盛端着碗悠然地走出厨房,经过我时,还捧着面碗做作的深吸了一口气。真是让人不能忍,不能忍受这泡面的香味。储盛前脚刚走,我便立马从柜子里又翻了包泡面出来。
开火,倒水,煮上。
是的,煮泡面的确是不难。不过。
“哐当”一声巨响。正坐在客厅沙发上翘着二郎腿吃泡面看电视的储盛,冷不丁被这记突如其来的巨响给震慌了手脚。
“啊!”紧跟着又是下惨叫。储盛当下扔了手里的筷子,拔起腿就往厨房里冲。米白色的瓷砖地上泡面和汤淌了一地,黑色的大铁锅屁股朝上反扣在地。光是看这惨案现场,估计储盛就能对刚才发生的事儿猜出个大概。
“你直接上手倒得面啊?就你那小鸡胳膊哪来的力气?”储盛生气的时候同储标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嘴角下沉,眼睛微眯。声音不高,却都有份不怒自威的气质。
“哥,我疼,脚上好疼!”我缩了缩脖子,扁着嘴,眼泪汪汪地看他。
“烫着了?烫着哪儿了?真是活该,走,我抱你去沙发上看看!”储盛跨过一地的狼藉,两手伸到我腋下,僵硬着身体将我一路提到了客厅。
我人陷入软软的沙发,储盛涨红着的脸终于长吁了口气:“我去,储悦你吃什么的,怎么能这么沉啊?真跟头猪似的!”
我现在脚背上方才被面汤烫着的地方正痛得发紧,完全无暇顾及上储盛对我的挑衅。
储盛蹲下身,将我脚上的拖鞋一脱,又上手将我脚上的袜子也给扒了。完全都没事先同我打个招呼。
“啊啊啊。”我疼得躺在沙发上一阵狂扭,像是被踩住了尾巴的壁虎似的。可惜我是不能断脚自救的。
“别动,就这么点,至于吗!”储盛抬手拍了下我的小腿,不屑地开口:“坐着别动,我去弄点凉水来!”
“什么至于吗!又不是烫在你脚上!你就知道说风凉话!禽兽!”疼痛就像是根引子,勾起我心中一分莫须有的疼痛。我尖着声朝着和储盛离去的背影扯开了嗓门大声嚷嚷:“禽兽!禽兽!”
不多时,储盛便从洗手间折回来,手上多了个蓝色脸盆:“还这么有活力,看来烫得不够厉害啊?”
我的确是有点喊累了。便懒得再理他,像是泄了气的皮球,软塌塌的一堆躺在沙发上,毫无生气。
储盛耐着性子给我洗了脚,又涂上了牙膏。
“爸爸妈妈怎么了?饭店又是出什么事了吗?”我晃了晃脚,肉乎乎的脚背上盖了一层厚厚的白色牙膏,而我的疼痛似乎也真的有所减轻。
储盛起身,抬腿便是冲着那蓝色的脸盆一脚。水晃荡开来,洒了大半。他毫不在乎地一弯腰,便顺势也一道在我身边落座。
“你管这么多干什么?读你的书不就得了!”
“我们家的饭店是不是要倒闭了?”我这不是空穴来风。有一次我半夜起来上厕所,正好撞见了陈兰和储标在阳台上的争吵。
“倒了又怎么样,不到又怎么样?”储盛手上转着黑色的遥控器,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电视里的节目,此刻正是新闻联播的时段,这是储标最中意的节目。
“哥,你以前我跟我说过的‘时间不多了’,是什么意思啊?”
“你还记得?”储盛斜着眼看我,从他稍有拔高的语气里,我读出了他的惊讶。
“就你这猪脑子?”
“……。”
“哎。”我,压下蹿到嘴边的脏话,深情地叹了口气:“你不知道,当时你说这句话,我还以为你要死了呢。我可是伤心难过了好久。”
“骗谁呢,就你?我看你开心得整夜没睡着还差不多?”
“我……。”我想储盛可真是有自知之明啊,实在是难能可贵。
见我语塞,储盛转头凉凉地看了我眼,脸上挂着的是一副:我还不知道你的表情。
“我们家饭店真的要关了吗?我……最近常常听见爸爸妈妈吵架。”
“嗯。”储盛不耐烦地点了点头,拿着遥控器伸手一点,电视机屏幕便瞬间黑下来。
我坐在沙发上,隐约可以看见暗掉的屏幕中,正映出我和储盛两人的影子。黑乎乎的一片中,无法看清各自的神情,只能勉强瞧出个大概的轮廓。或者,这一刻,我们本来就是面无表情的。
就像生活,毫无预兆地暗淡,只剩一片迷茫的前途。
“那……怎么办?”过了小半会儿,我都还不能消化储盛那只有一个字的回答。我只是本能地顺着他的答案又叠加了一个附赠的问题。
为什么不能消化呢?明明是早就有所预见的结果。
我一直认为,突如其来的灾祸,才是灾祸的本身。而那些“有所预见”的,除去灾祸之外,它本身还带着一种对精神的折磨。在有所预见的同时,你自然有所期待。
“什么怎么办?”储盛放下一直翘着的二郎腿,从沙发上站起身:“储悦,这是大人的事。不该是我们能管的。我回房间做作业去了。”
“哥!”我出声挽留他:“我饿了。”
储盛离去的脚步出人意料地停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