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起头,虚弱地对着赶来关心我的同学扯了个笑:“我没事。”一个‘事’字还没说完,我的眉头又轻轻皱起,好似被痛苦打败了一般。
其实我远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痛苦。我只是突然过度地沉入到这场名为‘生病’的戏剧之中去了。如果我现在回看自己当时的样子,一定会被自己拙劣的演技逗笑。
一举一动模仿的都是脑海中气若游丝的大侠在临终前交代武林秘籍藏匿点的样子。
但是,当时的我是那么地投入。而我的观众们,也一同跟我沉浸在这出戏里。不过显然,她们的主题跟我并不一样。
“我病了,大家都关心我。”
“储悦好可怜,病了还要来上学。”
“储悦,你怎么了?”苏老师的声音,响起在人群的外侧。
“让让,苏老师来了。”
“快让让。”
电视剧演到这里,称霸武林的一代枭雄终于在临终前见了他心爱的女人最后一面。
而现实,我终于等来了苏老师。她温柔的手轻轻抚在我的额际,我像是只温顺的猫咪闭上眼静静享受了一会儿此刻这份只属于我的宠爱。
生病真好。
你看,我就是这么傻。
“储悦,你撑得住吗?要我打电话给你妈妈来接你走吗?”
“不……用,我……行的。”
“那你晚上放学谁来接你?”
“我……自己回家,可以的。”
“老师!我跟储悦住一个小区!我晚上可以送她回家!”梁艺琳小小又干脆的嗓音,惊得我差点从椅子上坐直。
她跟我住同一个小区?她也是荷花小区的?我怎么从来都不知道。
我将头悄悄地从桌上探起一点,装作不经意地扫过她的脸:“不……不用麻烦了。”
“没关系,我也是顺路。”
“哇哦,班长人好好啊。”
“班长好热心。”
…………
班级中的话锋一转,顿时原本照耀在我头顶的那束强光刷地一下熄灭。都不用过午夜十二点,我的魔法就失了效。舞台从来就没有我的位置,我不过就是一个跑龙套的,只是为了主角的出现抛砖引玉。
所以,我就是一块砖而已。
猛然间,我腹部的疼痛如猛兽般将我撕裂。我难捱地长吟了一声,头深深的埋在曲起的双臂之间。我想要藏起我的虚弱,我的不堪,更想与此刻的外界相隔开来。
我的身体很不舒服,我并不想要知道梁艺琳有多好,这样会让我的心也不舒服。
“储悦,你还好吗?”
在一片嘈杂的闹腾中,我听见张淼淼凑到我耳边说话的声音。他是好香啊。明明他都没有了妈妈,为什么还会带着‘妈妈’的味道。我深吸了一口气,一只手伸到桌下朝着他摆了摆。
我没事。
我心里很欣慰不知怎么的,张淼淼的出现其实或多或少的弥补了我与陈染之断交的遗憾。我知道这样的想法是不对的,每个人的出现都是独一无二的。他不能替代谁,自然也不能被谁替代。
但是,此刻我还是想到了陈染之,想到了小学一年级末尾上的那件事。
我鼻头酸楚,这份酸楚之中又包含着千万难以名状的情绪。
傍晚放学,梁艺琳果然要送我回家。其实我多么希望她只是说说的而已。毕竟观众已经散场了,戏也该散了。
我坐在一旁的位置上,没什么表情的看她井然有序地帮我记作业,收拾书包。
“储悦!走吧!”她将我的书包背在身后,将自己的挂在身前。她这副模样瞧上去有些搞笑,像是浑身背满了□□包的战士。但是,我自然没有笑。
小学生的书包是什么德行,基本是半幅身家全都在里面了。只是背一个就十分吃力了,梁艺琳还前后背了两个。
她果然是无所不能的神女。我向她露了个笑,舔了舔我干燥起皮的嘴唇,违心地开口:“谢谢你。”
我跟在她身后,缓步走在教室外长廊上。我一直低着头,摆出一副明显不想攀谈的样子。梁艺琳除了会频频回头,关注我几眼,倒也没有硬要同我聊天的样子。
“陈染之!”
走在我前头的梁艺琳忽而脚步一顿,清脆发甜的声音,像是夏天刚上市的西瓜,只闻一口,便已甜到了心坎上。
我也脚步一滞。我依旧低着头,脚尖微微蹭着地面,却固执地不肯抬起。是陈染之啊,快点抬起头!不,是陈染之!我不能看他!
“噢,梁艺琳。”
我听见陈染之慢吞吞的声音,像是一杯吹温的白开水。不烫,却暖人。但已经不是我的那一杯。
“储悦病了!我送她回家!”
太阳西沉,周围环境的温度正以人体可感知的速度一步步下降。我想快点回家,想立刻逃离此情此景之中。
“储悦。”
有人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