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一句赛过一句尖锐刺耳,就连他平淡的目光都似乎要把教导主任扒个精光。
而被他点名的崔城当真睁着一双滚圆的眼睛看着他。
王主任似乎透过这双有些懵懂怯弱的眼睛,看到了全校学生指责,指责他不配为人师,不配为人父,三十年教育生涯毁于一旦。
教导主任一张脸的颜色变了又变,最后他冷静下来,回望许遇行:你放心,之前是我对也宸抱有偏见,是我没有做到平等客观地去看待每一个学生,我会在下周一的升旗典礼上对此作出检讨。
许遇行闻言一笑,变脸比翻书还快,仿佛刚才咄咄逼人句句诛心的话不是出自他的口中:那再好不过。
在场这么多人,大家互相见证,他也不怕有人说话不算话。
当众道歉的事情确定下来,许遇行也就没有继续留在办公室的必要,他起身要走,被章宇叫住:许也宸哥哥,麻烦你等一下,我有些和也宸相关的事情想和你单独聊聊。
等许遇行从章宇的办公室出来,已经又是一节课间。
他一边根据记忆往高二七班的教室走,一边回忆和章宇的谈话。章宇说了些也宸的近况,还给许遇行翻出了也宸的档案信息,因为是本校直升高中包括也宸的初中成绩都一并记录在案。
章宇告诉许遇行也宸初一二的时候是不输给任何人的优等生,学习成绩名列前茅,却在初三那一年一落千丈最后连中考都只考出一个刚挨着及格线的边,他直升本校是他家里花了大价钱把人塞进来的。
章宇在他接手也宸教育的这两年,他一次也没有和也宸的父母面对面沟通过。也泽阳的电话打过去总在忙,要么就是抽不开身让他找郁辛,郁辛的电话打过去提起也宸的问题总是积极应声说知道了会注意,但问她能不能抽空来趟学校也总是说走不开,说让也泽阳来。
两个家长就这样踢皮球一样,把也宸踢来踢去。
章宇提起这事就生气,一个脾气沉稳的中年人都控制不住情绪质问许遇行,父母是孩子成长教育中最重要的一环,既然不想管当初为什么要生?!
许遇行想到之前也宸一次又一次在他面前炸毛,想到家里抱着父母撒娇要这要那的郁宁,想到章宇说对也宸家的阿姨都比对也宸父母熟悉。
他踩着台阶缓步踏上到高二的楼层,走廊上打闹的同学大都还记得他,目送他走到七班门口。
七班教室前门虚掩着,教室里也闹腾腾的,每个同学的脸上都有着专属于他们这个年纪少年人的神采飞扬。
但这一类的表情,许遇行没有在也宸脸上看到过。
那小孩儿好像是沉默和不耐更多,用暴躁的脾气将易碎的自己小心翼翼地包裹起来。
许遇行觉得自己仿佛窥见了这几年也宸重复孤独和失望的成长。
于是他长成了一根刺,尖端对外。
那些被刺扎到的人的第一反应是质问刺:你为什么这么尖?你为什么扎我?你扎得我好痛。
他们从没想过问问自己,为什么要去碰那根刺。
许遇行有些心疼那根刺。
第22章
许遇行一出现,喧闹的教室就静了静。
他环视一圈,仍然没有看到也宸的身影。坐在门边的女生也算是个熟人,还不等许遇行问她便说:也宸不在。
许遇行想了下:又逃课了?
女生抻着脖子往也宸的位置看了下,书包还在座位上,应该没有逃课。
她想到也宸出办公室后和白景平偷偷跑去抽烟,避免自己像之前那样越说越错,便想组织一下语言,没等她打好腹稿,许遇行抬头看了眼走廊。
打扰了,你们继续。许遇行说完便抬脚往教室后门的方向走。
女生奇怪地回头,看到独自回来正准备从后门进教室的白景平。
许遇行到现在都不知道白景平的名字:小同学,小宸没跟你在一块儿?
因为在办公室许遇行替也宸出头和维护他的事,白景平对他印象还不错,也不再像之前跟着也宸恨屋及乌那样对他甩脸:我叫白景平。
他先做了个自我介绍,然后才问:你找他有事?
许遇行说:他有东西落我这儿了。
白景平哦了下,给许遇行指路:他现在应该还在天台。
许遇行:谢了。
白景平说的就是他们这栋教学楼的天台。
天台门常年处于关闭状态,锈迹斑斑的铁门上拴着条同样满是锈色的铁链,再由一把老式铁锁给锁着。铁门内侧的缓步台上堆满了缺胳膊少腿的破损课桌椅,一摸一把灰,平时鲜少有人会上来。
白景平在他们楼下锁匠那里花了一个月的时候学会了拿铁丝开锁的绝技,拿着从女同学那里借来的发卡把这个黝黑的铁锁给捅开了,然后拿到锁匠那里去配了两把钥匙。
从此这处基本没人会上来的天台,就成了也宸和白景平的秘密基地。
当然许遇行是不知道这些的,他踩着缓步台上的灰尘,拉开了那扇通往天空的铁门。
天台上空无一物,一眼就能望到头。
许遇行原地转了一圈并没有看到也宸的人,他将目光放在了身后的小高台上。
大概三米多高的台子,旁边贴墙挂着铁梯。
他扶着铁梯两侧往上,只爬了几节□□,就看到仰躺在高台上的小朋友。
也宸嘴里叼着支没点的香烟,正闭着眼睛从兜里掏出打火机,他正要睁眼却感觉头顶一暗,随即嘴里的烟被人抽了去。
他还以为他被章宇或者学校哪位老师逮了个正着,腾地一下翻身坐起。
许遇行那张笑盈盈的脸猝不及防撞入眼中,摘下办公室里的严肃面具,他又变回了往常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小朋友,第二次被我抓到抽烟。许遇行踏上高台,蹲在也宸面前,我得没收。
说是没收,就是装进自己的烟盒据为己有。
也宸先是一愣,紧接着眉头就拧成一团:你有病吧?
听到这话许遇行就乐了,和办公室里也宸看起来呆呆的样子他还是觉得像这样戳一下就炸毛的也宸更可爱一些。
就确实挺有病的。
于是他反问:那你有药吗?
类似的梗也宸不是没在网上看过,但现实里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不要脸的人,语塞到只能用眼神骂人。
许遇行乐得不行,上手就要去捏也宸脸:你这小孩儿怎么这么可爱。
也宸防不胜防,就被那只细白的手捏住了脸颊软肉。
小朋友看着浑身是刺,但脸蛋捏着倒是又嫩又滑。
也宸猛地站起来。
许遇行指腹的触感仿佛还在,他浑身难受,手背狠狠擦过脸侧,力道之大,瞬间就把脸给擦红了。
他拉着一张脸,越过许遇行就想走。
许遇行真觉得自己有病,每次看这小孩儿气鼓鼓的模样就忍不住去逗一逗,逗完把人逼急了吧自己还得想办法哄,关键是哄也不一定哄得住。
他拽着也宸,赔笑着道歉:别走啊小宸,我还有事没说呢。
也宸回头瞪他。
许遇行把脸递过去,虽说是道歉但听着就是毫无诚意:我的脸也给你捏,别生气了。
天热之后大家都穿得单薄,也宸校服里面只有一件短袖,手腕被男人擒着,皮肤相贴间能清楚地感受到许遇行掌心的温热。
还有自己被他手指挤压住脉搏的跳动。
谁稀罕捏他那张脸。
也宸和许遇行面对面站着,两人之间隔了一个人的距离,他臭着脸把手抽出来,嫌弃地在衣服上擦了又擦:有屁快放。
许遇行掏出学生证递给他:还你。
也宸看了眼学生证,又看了眼许遇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