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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心安排的不期而遇(2 / 2)

何况,即便留恋、遗憾,私心里,还是不敢去招惹端拱帝那样的人,招来灾祸。

她稍作沉吟,抬头看向宇文述,“倘若想甩开他们,可有法子?”

“没有万全的法子,只能试试。”宇文述既然答应了相助,自是尽心竭力,在来这院子的路上,早已考虑过,“若是让伽罗暗中逃出,其实不难——对方既然藏得隐蔽,想来人手不多,我们只作不知,如常安排商队,两位暗地里装作家人混出去,对方未必留意。但倘若如此,我便无法照拂,这一带情势不稳,怕是会有危险。”

这考虑得倒是颇周全。

谭氏也皱眉道:“我倒无妨,早年孤身南下,也不怕风浪。就怕伽罗吃亏。”

“或者……故技重施?”伽罗道。

宇文述一笑,“就跟上回一样?”

“嗯,这两天多派人外出走动,做个假象。若是有人来问,我就躲着,易公子只管告诉他,我已暗里离开。若能瞒得过去,往后再图别计。”

“若是瞒不过去呢?”

瞒不过去,就只能直面杨坚,是生是死,只能听天由命。

伽罗苦笑——面对杨坚的天罗地网,这会儿再想逃,实在太难。

她想不到万全之策,只能冒险一赌。

宇文述颔首,既然祖孙俩有了主意,也不多嘴,自去安排。

……

他走后,伽罗便愈发沉默,对着窗外纷纷扬扬的雪,站了半天。华裳知她心事,瞧着心疼,又不知该如何劝说,只跟谭氏换眼神。谭氏也是望着伽罗出神,直到晚饭过后,才将伽罗留在身边,柔声道:“心里拿定主意了?”

“嗯。”伽罗颔首。

“其实殿下也很好。不计前嫌,恩怨分明,能为你做到那份上,实在难得。事情过去一个月,换了旁人,早该撒开手了——毕竟京城里那么多闺秀,他随手挑一个出来,都能顺心省事得多。可过了这么久,他依旧安排人盯着。倘若真的再派人过来,就真是十分真心了。”

屋里火盆暖烘烘的,谭氏烫了壶去年埋下的荷花酒,祖孙俩各斟一杯。

她毕竟半生流离,年轻时跟高探微情投意合,却碍于规矩未能成婚,待二十余年后重逢,早已物是人非。虽明知时光不可逆转,她也不止一次的想过,倘若当时勇敢些,跟着高探微南下,没有那割裂的二十年,两人又会是怎样的光景。

这样的毕生憾事,她终究不愿伽罗再去体尝。

火光明灭,伽罗瞧着谭氏眼角皱纹,也自笑了笑。

“我明白外祖母的意思。倘若易公子感觉得没错,真的是殿下派人盯梢,此生能碰上皇上这番真心,确实是我的幸事。一旦错过,从今往后,恐怕再也没机会碰到。”

哪怕时移世易,一二十年后或许会再重逢,却也绝不可能回到如今的情形。

高探微尚且会在另娶后性情稍变,拿着权势地位麻醉,终至如今的麻木逢迎。杨坚居于东宫之位,所面临的压力和诱惑,更不可同日而语。届时两人即便重逢,却也未必还保留此时的真心。

一旦错过,便再无法弥合。

伽罗从前还不曾意识到这点,如今越来越清晰,这决定做得也越来越艰难。

温热的酒液下肚,伽罗搁下酒杯,仰头对上谭氏的目光。

“中秋过后,太上皇曾突然驾临南熏殿,那日的情形,外祖母还记得吧?”她见谭氏点头,轻吐了口气,“当时太上皇说过一句话,我怕外祖母担心,瞒着没说。”

谭氏柔声道:“他说什么?”

“太上皇说,他膝下唯有皇上这一个子嗣,不容有半点闪失。否则——”伽罗坐在火盆旁,想着那日的冷厉威胁,心里依旧不寒而栗,“否则,他会拿傅高两府陪葬。”

谭氏执杯的手一颤,“什么!”

“太上皇的性子,外祖母比我更清楚。陇右的时候隐忍掩藏,哪怕长子被害,也能强压仇恨来赴外祖父的宴会,这样的人,得有多可怕?他对外祖父和我祖父的恨意,外祖母也清楚,绝不可能轻易答应我进东宫。届时他心有跬怒,哪怕未必在皇上跟前表露,却也会在暗处做手脚,防不胜防。”

她脸上忧心忡忡,谭氏更是阴云密布,“他果真那样说?”

伽罗颔首,“我不怕他为难我。但是外祖母——他用两府性命威胁,用你和父亲的性命威胁,我不能不怕。所以不管皇上待我如何,我都不能冒险。”

娇美的脸颊上尽是担忧畏惧,她眼睛里蒙着雾气,侧头垂眸时,一滴泪滑落,沁入衣衫。

谭氏从不知道,端拱帝竟然这样威胁过伽罗,更不知道,伽罗云淡风轻的离开,心里会藏着这样畏惧和担忧。

她这才明白,伽罗执意离开,并不是杞人忧天。

十四岁的娇贵少女,本该在府中金尊玉贵的养着,如今却也承担这般重压,还将所有的事藏在心里,独自琢磨权衡、畏惧担忧。

“是外祖母不好。”谭氏心疼极了,将伽罗揽进怀里。

“其实我也不想错过……”伽罗靠在谭氏胸膛,低喃,满心委屈遗憾涌上来,泪便止不住的掉落,声音几乎哽咽,“皇上那么好,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他那样的人。”

杨坚抵达隋州的隋城, 已是十月二十。

途中岳华两度递来消息, 说伽罗的行踪意图早已探明, 是跟着商队同行。带领那商队的是陇右富商易家的嫡长孙,名叫宇文述, 常来往各处做生意,人情惯熟,这回商队载着满车绫罗丝绸,想必是要往西胡去, 如今正在城内修整,看其架势, 应该会逗留数日。

杨坚看罢消息,随手在火上焚尽。

易家那所宅子的位置, 岳华已经写得明白, 跟隋州刺史的衙署相距不远。

隋州刺史李凤麟是姜瞻的女婿,办事勤恳中正,颇有其岳丈的风骨。这回杨坚虽未张扬,却也提前送了消息过去, 命他提前安排住处——为了行事方便,就安顿在他衙署附近。

因杨坚没隐瞒行踪, 待他渐近隋州, 殿下驾临的消息迅速传开,李昺特地跟李凤麟打个招呼, 待杨坚抵达之日,隋州官员在城门口列队迎接。

迎接的阵仗不小, 隋城内六品以上官员皆穿了官服接驾,因是州府所在,人数颇多。

杨坚身下黑马矫健,肩上玄色披风猎猎,腰间悬着漆黑的长剑,虽非盔甲英武之态,那般端肃而来,鹰鹫般的目光徐徐扫过,也令人敬畏。他的身后,左骁卫大将军黄彦博银盔黑甲,同两名中郎将仗剑护卫。再往后,战青、刘铮率三百名侍卫相随,虽各自骑马前行,却队形整齐肃然,莫说人声咳嗽,连声马嘶也无。

城门口鸦雀无声,萧瑟寒风里,往来百姓都被凶神恶煞的兵丁驱赶到一旁,远远观望。

杨坚一路畅通无阻,扫见李昺特意摆出来的架势,唇角动了动,若有嘲讽。

黄彦博性子耿直,远远瞧见城门口整整齐齐的官服,咧嘴一笑,“李昺这盛情可真够直接,满城官员都被他捉来迎驾了。”

“雄踞数年,这点能耐是有的。”杨坚沉肃如旧,抖缰向前。

那边李昺也着官服,因是武官,还特地骑了马,左武卫大将军加上都督的官衔,冠服威仪。后头站着数位都尉,一应也都是骁勇汉子。他的旁边,则是由李凤麟率领的一众文官,外加都督府的别驾、长史、司马等人。

待杨坚走近,李昺驱马向前,抱拳行礼,“微臣恭候殿下驾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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