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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法逾越的深渊(1 / 2)

“我说了她会信?”杨坚自嘲。

旁的事上胸有成竹,唯有这件事,他没半分把握。

“殿下为那件事着急,本意是想早日帮皇后娘娘脱困,属下看得出来。”战青看到杨坚的后背明显僵硬了一下,又道:“属下能看出来,是因为自幼跟殿下相识,知道殿下的为人。但皇后娘娘毕竟不同,倘若殿下不说,她未必能猜得透背后的深意。”

杨坚脚步稍缓,有些诧异于战青的通透。

他自幼不习惯跟人说心事,哪怕母妃在世时也是。后来母妃过世,父皇变得消沉阴冷,更不会听他说隐秘心事。段侧妃隔着一层,英娥虽能偶尔给他解闷,却未必明白他的心思,久而久之,将所有事情闷在心里,便成了习惯。

换做平常,即便战青进言,他也只会闷头考虑,不会透露想法。

可这些天为南熏殿的事头疼极了。他理得清朝堂众臣的权谋利害,却理不清南熏殿那少女的心思,甚至连他自己的,也越理越乱——明明几句话就可以说清楚的事,却非要憋着一口气跟自己较劲,简直是疯了!

杨坚沉默了半天,道:“我为她做了多少事,我不信她看不出来!” 战青默默叹了口气。

主上的私情本不是他该插手的,失了分寸,便是僭越,费力不讨好。

但他着实看不下去了。

杨坚对付朝臣的时候老谋深算,对着小姑娘,反倒糊涂得令人吃惊。

“殿下既然不责怪属下多嘴,属下还有几句,殿下不妨一并听听。”战青见杨坚没阻止,便道:“皇后娘娘如今的处境,殿下比属下清楚。傅家获罪一蹶不振,高家也没了势力,她一个十四岁的姑娘,背后没有任何倚仗,唯一能依靠的父亲还在北凉,如今寄居建章宫,虽有殿下照拂,但太上皇和旁人对昔日的芥蒂依旧很深。她孤立无援,难道不该小心谨慎?”

“小心谨慎,所以就怀疑我?”

“皇后娘娘在建章宫能依仗的……”战青很自觉的没提苏威,“只有殿下。从最初的敬畏到放下防备,再到渐渐信重,她已经觉得,殿下不会再伤害她。”

“我本来就不会!”

“可高老夫人终究出事了,是在昭文殿密谈的时候,昏迷在地,脸色惨白。信任一个人很难,怀疑却最容易,尤其她如今的处境,若盲目信任,那是在自寻死路。所以殿下——”战青小心翼翼的道出结论,“不能怪皇后娘娘多心。”

对于战青的分析,杨坚听得平心静气。

他甚至觉得,战青说得很有道理!

心中残存的块垒被战青浇灭,那一团乱麻忽然就理顺了许多。

杨坚后知后觉的明白,当时伽罗问的那句话,未必是质问,也许还有——求证。

这个战青,果然心细如,难怪英娥从前总是夸他贴心。

杨坚回头瞧了眼战青。

这样会替姑娘着想的男人,将来娶了妻子,必定不会亏待吧。

很好!

杨坚思绪渐渐开朗,经过昭文殿门前,却见白日留守的侍卫匆匆走上来,“启禀殿下,今日韩大人,岳大人都曾来求见,还有南熏殿也派人过来问殿下是否回宫。”

韩擒虎和岳华的事杨坚知道,只是南熏殿……

“何时派人来的?”

“后晌来过,傍晚和晚饭时又来了。”侍卫躬身回答。

杨坚心里猛然一跳。

他先前就吩咐过南熏殿的嬷嬷,倘若出了急事,可立时告诉侍卫来回禀他。今日没得到旁的消息,必然不是出了事,那么独孤伽罗找他……

杨坚胸腔似涌起些许激动,没说半个字,猛然抬步往南熏殿走去。

比起来时的缓慢思索,这回可说是步履如飞,没半点迟疑。

杨坚已然忘了远远跟着的战青,伸手扣向门上铜狮,觉门扇虚掩,当即用力推开。

然后,他就看到了正在徘徊的伽罗。

月光洒满庭院,廊下灯笼熠熠生辉。

少女穿的是月影纱裙,上头锦衣清丽,因秋日夜凉,身上披着银红洒金的披风。她生得肤白貌美,衬着红色极为好看。满头青丝堆叠挽起,旁边簪着赤金步摇,上头缀了两颗红宝石,底下红珍珠穿作流苏,在耳畔摇曳。

披风裹住了她大半个身子,一袭银红悦目,间错的金色添了贵气。

月色和灯笼光芒映照下,正在院中徘徊沉思的伽罗抬头瞧过来,容色娇艳,眼角眉梢平添妩媚。姣好的容颜衬托在披风之上,愈显得白腻柔旖,恍如天人。杏眼流波,秀眉微动,她眼中的诧异错愕一闪而过,旋即怔怔的看向他。

杨坚抬步入内,目光牢牢落在伽罗脸上。

她竟然忘了行礼,只仰头瞧着,看那道魁伟的身影突然出现,挺拔端贵,疲惫又焦灼。

杨坚走近了,才现她眸中蒙了雾气,眼角微有水光。

两人都记得上回在这庭院中相见时的情形,也现这回各自神态与前次不同。彼此沉默着没有说话,但眼神却已交汇数个来回。

这种带着歉然的沉默让伽罗心里愈难受,尤其杨坚风尘仆仆的过来,衣衫都未换。

他的担心和歉然这回全都摆在了脸上,忙得马不停蹄时还为她分心,深夜带着满身疲惫赶来,愈让她觉得自己忘恩负义,以怨报德。

伽罗开口说了声“殿下”,喉头倏然哽咽。

她竭力平息情绪,开口想要道歉,杨坚的手却忽然伸过来,落在她脸上。

柔软滑腻的触感,却有些冰凉。显然她已经在夜风里徘徊了很久,连眼角的湿润都变得冰冷。杨坚身上的冷厉气息在此时全然不见,他拿指腹擦掉泪痕,手掌不自觉的捂住她微凉的脸颊,温声道:“怎么哭了?”

这温柔背后的涵义,不言而喻。

伽罗未答,泪水却忽然掉落出来,温热地自脸颊滚落。

窗内, 谭氏和华裳并肩站着。

从伽罗晚饭后踱步入院, 来去徘徊时, 她们就站着了。秋夜风冷, 送来丹桂甜香, 华裳见谭氏站得久了, 怕她身子吃不消,劝了几回,谭氏却不肯回去坐着。没奈何, 只能寻了件厚实的披风过来,免得受寒。

从窗隙往外瞧,月色灯光交杂之下,能将院中情形看得分明。

谭氏虽看不到此刻伽罗的神情, 却将杨坚一览无余。

那是她从没想到过的神情——怜惜、愧疚、疼爱,目光专注, 旁若无人。

谭氏是过来人, 回想伽罗说过的事情,回想那晚两人的不欢而散, 回想伽罗近来的苦恼和偶尔的出神, 再瞧此刻情形, 心中便是洞然。杨坚那日在昭文殿中没半分错处, 当时苏威冷邦邦指责后并未作, 晚间也曾来看她, 被伽罗气走后消失数日, 这会儿还能匆匆赶来……

看得出来, 杨坚很喜欢伽罗,不管将来会如何,至少此刻很认真。

所以他数番出手帮忙,急着探问长命锁的内情,未必是另有所图,而是想帮伽罗。

那么伽罗呢?

谭氏从华裳嘴里套过话,知道伽罗认得清形势,说过并无此心。然而心中打算未必能作数,人的感情从来不受理智控制,不知不觉中生出情愫的实在不少。至少从这些天看来,伽罗的心绪,已不自觉地被杨坚牵着走,因他喜,因他忧,已不是淮南天真懵懂的小姑娘了。

孽缘啊!谭氏心里叹气,阖上窗扇。

院中,杨坚手掌覆着伽罗脸颊,柔软又娇小,将心中冷硬尽数化作柔软。

伽罗却终于察觉不妥,后退半步逃出杨坚的手掌,吸了吸鼻子,“殿下见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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