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浑噩噩浮沉许久,一场盛大的梦似乎花光她所有气力。
谈樱睁开眼时,窗外朦朦胧胧,窗纱轻掩着,也不知是清晨还是夜晚。她低吟一声,头疼欲裂,鼻间充斥着消毒水的气味,是令人讨厌的味道。
脑中断断续续的梦,犹如牵引绳把她碎裂的记忆一点一滴地串起,她隐约记起什么。
这些曾被彻底遗忘的记忆,如座巨大绵长的山脉,压得她不堪重负,悲恸欲绝。她挣扎着坐起,想寻找些什么,又因体力不支狠狠摔下病床。
舒旎旎推门进来,看到谈樱坐在冰凉凉的地上,抱着膝盖正在哭,像个无家可归的孩子缩在角落,独自舔舐伤口,她心猛地揪起,踉踉跄跄跑过来。
“你怎么啦?快点起来,地上凉死了。”
她扶住谈樱的手,发现她胳膊纤细的厉害,瘦弱的小身板连最小的病号服都撑不起来。舒旎旎心口堵得慌,眼泪也跟着往外跑。
“你哭什么啊?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去叫医生,你昏迷了整整两天,我都快担心死了。”
谈樱抓紧她的衣袖,凑在她怀里低泣。
“旎旎、旎旎......”
她唤着她的名字,其他一句话也不说。
被她遗忘的记忆,还有许许多多也和旎旎相关,她们的关系也比印象中更加亲密。
好像但凡跟段修与扯上关系的事情,都被她忘得一干二净。
为什么?
为什么她会忘掉他,又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想起来?
谈樱躺回床上,沉默的闭了会儿眼,直到医生过来,给她扎针输液后出去,才又睁开眼。
舒旎旎陪她说了会儿话,又道:“我得回剧组了,等拍完我那份戏,我就过来陪你。”
“嗯。”谈樱点点头,默默注视着她。
那双被泪水洗刷过的褐眸,纯净的无可救药,舒旎旎一女的看了都有点承受不住。
她笑了笑,“你现在这样子,特别像你高中那会儿。”
谈樱跟着笑,目送她出门。
窗外已经大亮,大把大把的阳光照进来,看样子又是一个火热的大晴天。
没多大会儿,尹吉拉过来看她,手中拎着一大袋零食。
“檀樱,你真的醒啦!”小同桌兴奋地手舞足蹈,“太好了,你以后可得注意身体,这病来如山倒,我可吓死了。”
“说好跟你一起旅行,我却生病了,”谈樱有点歉疚。
“没关系,身体好最重要。”她把零食放到床头,拿出一盒草莓,“我给你洗洗啊,喂你吃。”
尹吉拉去卫生间洗草莓,谈樱翻出手机,段修与的对话框信息依然停留在几天前。
【宝贝,不要生气,我错了】
【樱樱,我要出任务,有事找洛九或子渊】
这几天她发高烧昏迷不醒,想来他还不知道,这一走,又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
谈樱满脑子混乱,又是甜蜜又是难过。惊讶他兜兜绕绕认出了她,惊讶她丧失了记忆却再次跟他走到一起。脑中浮现的记忆,似乎还停留在那年眼睁睁看他被火光吞噬的沉痛一幕。
可现在,段修与活生生的在她身边。
他是和她一样,获得了新生的契机?还是当初根本就没有死。
谈樱满腹疑问,最错杂的是如今已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面目面对他。没有记忆前,她承认她对他有好感,重拾记忆后......
她虽是谈樱,可再也不是几年前的谈樱了。
她的灵魂和心灵,脏得一塌糊涂。
谈樱攥着背角的双手不住发颤,余光看见尹吉拉拿着果盘出来,她掩下情绪,扬起淡淡的微笑。
两人只定下一周的行程,谈樱生病后旅行计划全部打乱,大后天尹吉拉就要去上补习班,不能在d镇逗留,而谈樱还有事情要做,只能让她先回南城。
尹吉拉第二天上午就出发,谈樱让洛九开车把她送到临市的高铁站。
时间闲置下来,谈樱不想出门,就在舒旎旎的总统套间画画,画架支在落地窗前,一抬眼就能俯瞰整个d镇的夏日绝景。
舒旎旎傍晚回来,推门就看见她着一袭垂至脚踝的白色吊带睡裙,赤脚立在画架前端作画,室内飘着淡淡的化学味道,杂糅着充盈冷气袭来。
谈樱很专注,连轻微的开门声都没听到。舒旎旎换上拖鞋,轻手轻脚的走过去。
白色画布平铺展开,和她预料的风景画作不同,画卷上轮廓分明,线条流畅利落,是一张传神的人物肖像。蓬松有型的短发,额头饱满,剑眉长飞入鬓,凤目漆黑有神,画中人侧着脸,头稍低,温柔的注视着某一处,唇角微微上勾,看起来桀骜又青涩。修长脖颈没入黑色短袖中,与画作的整体色调融合。
谈樱正托着调色盘上色,虽是个完成度还不到四分之一的作品,舒旎旎依然能看出来,画上的人,是少年期的段修与。
她向来崇拜印象派和抽象艺术风格,这次的画却是超级写实,纯粹客观而又真实的再现她脑海中的少年段修与。
舒旎旎再度感慨她有双化腐朽为神奇的手,在旁观摩了会儿,又打电话让助理订餐,晚上就在附近的餐厅吃饭。
等换了身衣服出来,谈樱今日份上色已经搞完,坐在沙发上望着画布发呆。
“走吧,咱们去吃饭。”舒旎旎出声提醒。
谈樱点点头,眼看她穿着睡衣就要出门,舒旎旎忍不住抽了抽嘴巴,“你不换身衣服?”
“……”
总感觉病了一场后,谈樱就变得有些奇怪。
难道发高烧把脑子烧坏了?
舒旎旎立时决定把预定的香槟鸡尾酒通通撤下,换成热开水。
因为提前预定好,她们一到餐厅就有菜肴陆陆续续上来,谈樱看着桌上冒着热气的开水,眉头皱了一下。
“不喝饮料吗,把服务员叫来点果汁?”
“不用不用,”舒旎旎连忙制止,“你身体不太好,多喝热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