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做声,画溪又道:“他要赶我走。”
赫连汝培这才发现她唇畔悲切的笑意。
那个温婉动人的女子,脸上竟浮起悲彻凉意。
赫连汝培心头微震,却咂摸不出其中的滋味。良久,他才道:“姑娘,该启程了。”
画溪又笑了笑,没再说话,提起裙摆往屋里走了去。
走进寝殿,她的目光一眼就定在寝殿偏侧的悬阁上挂着的一幅景仲的画像。
画像上的人一身玄衣冠冕,衬得他眉眼间凌厉,森冷的杀伐之气。
这才是真正的景仲。
帝王无心。
画溪觉着好笑,竟将他这许久对她的好当做习以为常,就真忘了他本质上是个什么样的人。
送她离开的车马就停在行宫外,周围静悄悄的,画溪每走一步,都能听到自己的脚步踩在雪地里的沙沙声。
到了马车前,她抬头看了眼身后的宫墙深处,想起才到行宫那一夜,她在沁芳殿看到那进贡的十几个美人,她整宿睡不着觉。半夜无人时,她从榻上爬了起来,沿着红色的宫墙走了一圈又一圈。
这会儿她才发现,那些红墙有些褪色了。
月光总会掩盖过事物一部分原本的样子。
而恰好,她和景仲相识在月夜。
车轮辚辚碾过雪道,很快就没了踪影。
天地又飘起了大雪,雪花散了景仲满身,沾在披风上,覆了浅浅一层。他久久立于雪地中,盯着那青石道上那渐行渐远的小黑点,觉察不到冷似的。
赫连汝培撑起伞,走到他面前,叹了声:“王上,人已经走了。”
他亦纳闷,昨日景仲离去时,他知道是去见画溪,脸上的笑意遮都遮不住。缘何出去一趟,回来竟将人送走了?
“她说什么了吗?”景仲问。
赫连汝培摇摇头:“无话。”
“这才像她,从来就没有心。”
————
回大邯的道路依然寂静,一如画溪来到柔丹时。
唯一不同的是,来时的人是因为害怕而屏声敛气,而回去,是无人同她答话。
望着路旁落寞的草场,忆起从前在国都见的草原牛羊,画溪许久都没有说话。
去年这个时节,她从大邯启程到柔丹。
今年仍是这个时节,她踏上了返程,只不过返程远没有她想象中的轻松愉快。
她不知道景仲为什么会突然送她离开,帝王之心,从不是她能猜测的。
她垂下眼睑,轻轻揉了下胸口,压下隐约漫上来的疼痛。
虽然草场荒芜,这里的雪却下得格外大,地上覆盖了厚厚一层雪,蓝天下别样洁白。
马车行了三日,过了柔丹界,到了大邯。
路不比以前平坦,两侧高山峡谷渐渐多了起来。
当前方一片山谷迎面渐近时,侍卫忽然令车马停住。
“怎么了?”画溪感到不寻常,隔着帘子问道。
侍卫没有答话,却紧盯着前方,手握在刀柄上。
突然,一支箭“咻”地从林中射出,太远,没有射中什么人,却让护送画溪的众侍卫立刻惊起。
“护卫姑娘!”侍卫大吼一声拔刀。
侍卫们训练有素,即刻列作阵式抵挡。御人则即刻调转马首,往回退去。
几个人从山谷里闯了下来:“停下。”
侍卫横刀于前:“尔等何人,为何挡我等的去路?”
那几个人笑道:“我们兄弟几个靠山吃饭,最近雪封了路,不好为生,故来请兄弟接济接济。”
领头的侍卫道:“我们只是过路人,身上没有钱财。”
“兄弟器宇轩昂,为何这般自轻自贱?”他的目光越过侍卫,落到画溪乘坐的马车上:“能坐得起双辕车的,必是贵人。”
箭不断地从树林里飞出来,画溪听到粗野堆得鼓噪声音,隔着竹帘能看到有人影窜到路上。不过看得出来这些都是毛贼,侍卫们虽人少,且挡且退,却是有条不紊。
服侍的小丫头紧紧抓着画溪,满脸惊恐。
画溪正想安慰她不要害怕,却听一阵鼓噪声在路旁响起,猛地望去,心中大叫不好。
只见一伙人突然从路旁的山林中窜出,手中都握着明晃晃的刀。
这群人看似山中的小毛贼,冲锋陷阵之势却有一种别样的勇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