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叶公子吗?”画溪脱口而出。
苗儿摇头:“不是,是个漂亮的姑娘。”
画溪看了苗儿一眼,说:“把人请到厅里吧。”
她拧了帕子擦了擦冒了一夜冷汗的额头,这才换了身衣裳,到外厅见客。
看到等在厅堂的人时,画溪愣了一下。
若不是昨日才见了她,画溪绝对想不到醉香楼的花魁娘子竟也有这么素净的时候。盈盈姑娘穿了身素白的衣服,长长的头发挽成发髻,仅用一支木簪子簪着。
素净到极点。
“李姑娘。”盈盈缓缓走到她面前,双手叠在腰侧,朝她福了一礼。
画溪双手扶起她:“盈盈姑娘,你认识我?”
她看向画溪,明媚的双眸里浮上些许笑意:“以前有一回我到千丝庄定绸缎,远远瞧见了姑娘一回。昨日在玉香楼外,姑娘身着男装,是以我没有冒然见礼。”
画溪听到这话,有些许诧异。
“李姑娘与叶公子是旧识?”盈盈唇畔挂着笑,问画溪。
画溪一时无言。
盈盈顿了顿,像是在与画溪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我是大邯人,父亲在京城为官,一朝落罪,全家被流放到曲州。曲州地处边关,极为混乱。我不慎被牙婆掳来江丘,她将我卖入玉香楼为娼。”
“年少时,父亲为我定了一门亲事。夫家虽只是寻常人家,但我未婚夫是极好的人。那时候我就想啊,等婚期到了,就一定要跟他好好过日子。可是家父突然获罪,时移世易,我也从千金小姐沦为罪臣之女。从踏上流放路的那一日,我就知道,我们之间就已经到头了。”她转过脸来,眼睛里藏了些许感伤:“但谁知道,我那未婚夫竟不顾天远地远,从京城追到了曲州,又一路追到了江丘。甚至他得知我落入青楼,仍待我如初。”
“玉香楼的鸨母见我生得美貌,一心想用我赚钱。我未婚夫向她提出赎我回去,她有意刁难,不肯让他赎我。我未婚夫家虽小有薄资,但终归不是大富大贵。他耗尽家财,流落他乡,囊中已然空空如也,救我出去却遥遥无期。无奈之下,我们约好九月初六,自尽同赴黄泉。”
画溪心有充满疑惑,她面对盈盈的目光,不知她同自己说这些是何意。
“九月初六鸨母让我正式接客。那一日她在楼里搭高台,让我像个货物一样被当场贩卖。”盈盈苦笑:“那日,叶公子挥金如土,用三千两黄金买了我一夜。”
画溪心里冰冰的。
盈盈笑问画溪:“李姑娘不想知道那夜我和叶公子发生了什么?”
画溪抿了抿唇,莫名觉得心上失落。逛窑子还能发生什么?
为什么要跟自己说这些?
饶是脾气再好,她还是皱了下眉,摇摇头。
盈盈道:“叶公子他问我是不是大邯人,我说是。然后他让我唱大邯的小曲儿。我就给他唱了,唱着唱着我就哭了。他也不问,就默默听着。唱完了小曲儿,我知道我该上路了。我端起早就备好的毒酒,正要喝,叶公子把我的杯子打翻了。他问我为何寻死?”
她看入画溪的眼,说:“然后我告诉他,能活着谁又想死呢?我将自己的遭遇告知于他,没想到他说他帮我。”
“行至绝境,我们已经走投无路,叶公子帮了我。”盈盈转过头,蓦地对画溪一笑:“事后我问他为何帮我,李姑娘猜他说了什么?”
画溪犹豫了下,说:“闲得无聊?”
盈盈笑道:“正是。李姑娘果然了解叶公子。”
画溪心想,这才像景仲能说出来的话。
盈盈说:“我寻他,只是为了向他道声谢。他的大恩大德,我这辈子都难以回报。今日我就要和未婚夫回大邯了,今生也不知可还有机会能报答他的恩情。他既不想见我,烦请李姑娘帮我向他道声谢。”
她又福了一礼,从袖中掏出一张银票:“还有,这张银票也请李姑娘帮我还给他。我和薛郎有手有脚,会努力养活自己,不敢再受叶公子的钱财。”
画溪送盈盈出去,门一打开,门口守着一辆朴素的马车,见她们出来,坐在车前的男子跳了下来。
羽扇纶巾,眉清目秀,一身清隽书生气。
他朝画溪做了一揖,盈盈朝他弯起唇角:“走吧。”
盈盈走了两步,忽然停下脚步,回过身来,走向画溪。她说:“那日在醉红楼,叶公子听的曲儿叫《忆故人》”
顿了顿,她又道:“他看谁眼中都是冰冷的,看李姑娘的时候眉梢有笑意。”
画溪抬眼看向盈盈,眸中写满茫然。
盈盈转身折往马车的方向,她的未婚夫搀着她的胳膊将她扶上马车,扯下帘子,他爬上车头,扯了扯缰绳,眉眼带着感激朝画溪点了点头,而后缓缓走了。
巷内深深,苔痕翠绿,马车嘎吱嘎吱滚过青苔往光明的地方去了。
画溪站在背光处,看着马车渐行渐远,她低头扫了眼手中的银票。
《忆故人》……
她忽然心乱如泥淖。
一日时光飞快而过。
直到这日晚上,画溪看着眼前烛火摇曳的灯火,再看看已然暗下去的天色,景仲还没有回来,她心里发虚。
这么久都没有动静,他现在可好?
他秘密来到江丘,有谁知道他的行踪?
画溪忧心忡忡,推开门往院子里走去。谁知刚走到院子里,有怀便□□来了,他气喘吁吁地喊:“娘娘!”
画溪一惊:“有怀?”
有怀腿上有伤,一瘸一拐朝她走过来:“娘娘,王上受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