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祸殇(1 / 2)

除夕之夜,雪妃的胎已经五个月,鹰王一扫刚开始对胎儿毫无兴趣的索然,帝后携众嫔妃同乐的家宴庆典上,他刻意让雪妃坐在他身边,抚摸了一下雪妃微微隆起的小腹,笑容甚是欢畅。

下面相陪的文有谢耿池、王兰青、苏和礼,武将则是司空长烈、楚风以及童放。楚风作为外官,新春入宫那是罕见。但是,他和司空昔日追随鹰王南征北战,同鹰王的情谊非同一般,这样说来,他今天端坐在这里,又没什么大不了。童放坐在最外边,文官他不管,眼看着司空长烈和楚风二人,同鹰王交谈时,言辞贴切神情默契,而自己却不怎么插得上话,心里那份难受,就别提啦。

说是家宴,但是谈起来的大多还是国事。王后和诸位娘娘们也插不上嘴,只木偶一样坐着,除了吃,就是假装笑。

菁华局的凤舞九天被安排在正月初一展示人前,今天晚上,表演的则是另外一支舞蹈。这时候,不管是鹰王,还是大臣,都只管住口欣赏。英雄爱美人,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就算正直如谢公,在心情舒畅之时,观赏歌舞,也要间或赞美几句。

王后适才一直枯坐,这时候开口道:“殿下,后宫中善舞的人很多,在嫔妃当中,就有当日殿下极为欣赏的,那舞姿,端是优美。”

坐在鹰王另一边的雪妃忍不住侧目望去。左首边的贤妃正拿着筷子夹一根蔬菜,闻言,立刻将筷子放下来。

这王后,拉拢异己壮实自己力量的心意真是无所不在,连这个时候都不放弃。三庭局说起来各嫔妃都有参与,但是最终的决定权还是在她手里。谁知道是不是她一手策划的?

跳舞好?而且还受到过鹰王的赞誉,那不明摆着,指的就是韩美人吗?

既然这样,贤妃便看了看同在一边、隔着金昭仪和余昭容的岳婕妤。是好事,大家占,不能全便宜了王后一个人。

于是,在鹰王说出韩美人名字之前,岳婕妤当先站起来,笑着道:“殿下,臣妾入宫之前,琴棋书画都有涉猎,舞蹈也是精心学过的。不若,让臣妾表演了给您和臣公们看一看?”

韩美人憋着劲儿想听自己名字从鹰王嘴巴里面说出来,然后自己在众人面前展示一番,被抢了先,锐气顿失。好在王后道:“一人独舞端是清冷,不若韩美人和岳婕妤两个人一起跳吧。”她这才趁势也站出来。

鹰王看看两个人,点点头,道:“就一起跳吧。”看看谢耿池,道:“谢公,你文章做得好,不若当场出个题目,然后观孤的爱妃好生演示出来。”

这话说出来,岳婕妤和韩美人忍不住对视一眼。坏了,这可是一个大难题。现场出题,没有现成的可借鉴的舞步,得临时编。为了效果,韩美人只好悄悄对岳婕妤:“莫慌,到时候只管看我的指示。”岳婕妤不敢在这时候出岔子,点点头,道:“好,你怎么跳,我就怎么跳。”

谢耿池捋了捋苍髯,笑着说:“臣曾观书中写过: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 佳人难再得!今日出题,就请二位娘娘,为在座表演一曲‘佳人曲’。”

“好!”鹰王笑道:“此题和眼前场景甚为贴切。”对岳婕妤和韩美人道:“你们就跳一曲‘佳人曲’。”

韩美人想了想,点点头。

乐声稍后便奏起来,韩美人和岳婕妤现场编舞,演绎佳人如梦、情意缠绵的情怀。这二人也端是厉害,短短时间内,跳出来的舞蹈并不输于菁华局花了许久功夫打磨出来的精品。

一声笛音飘渺散去,舞蹈结束。

韩美人额头上满是细密汗珠,同岳婕妤向鹰王行礼,然后走回自己座位。

王后笑着对鹰王道:“殿下,这韩美人的舞姿端是好,让人赏心悦目。岳婕妤的也不错,现场便能跳得这么好,也足够叫人心悦诚服。”

雪妃已经沉吟了许久,闻听此言,忍不住斜了她一眼,然后侧目鹰王,道:“再怎么赏心悦目,再怎么心悦诚服,怕是也没有完全打动殿下的心吧。殿下观舞,最喜欢看的,也最喜欢回味的,乃是昔日里的那一段……”

“什么?”王后居然愣住了。因为想不明白,就感觉迷惘。

偏偏云妃极不懂事,好事问道:“哪一段?殿下最喜欢看的,也最喜欢回味的,居然都没有人准备吗?”

司空长烈最了解鹰王的过去,顿时很着急,脱口而出,叫道:“云妃娘娘……”

这一下子,场面上可就有些值得玩味。

谢耿池偏爱司空长烈,觉得他为人正直,武功又好,最为难得的是对鹰王忠心,自己又不徇私。云妃似乎是说错什么话了,但是作为臣子,怎么可以在这个地方做这样的提醒呢?岂不表露出对殿下妃子的关切?谢耿池立刻咳嗽一声,叫道:“司空将军!”将司空长烈下面的话尽数打断。

王兰青和苏和礼那是事不关己的,对面楚风则忍不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因为及时低头,没有被别人发现。楚风身边,童放顿时看到司空长烈的危机,非常高兴,端起酒来一饮而尽,又斟了一杯,端起来示意楚风和自己同饮。

鹰王的脸色因为雪妃的话变得本来就有些不好看,云妃这般问,顿时将他心里一直构建的一个幻影打破了一样,使他心情剧变,糟糕之极。

云妃尚不知自己犯了什么错,还在茫然四顾。

鹰王抖手将手上的酒杯给砸了,金樽摔在地上,酒水四溅。他长身而起,不打一声招呼,便拂袖而去。

司空长烈关切之色不减,谢耿池走出来,对王后行礼道:“王后娘娘,老臣不胜酒力,请旨告辞。”得到王后应允,走到他面前,继续对王后说:“王后娘娘,老臣年老无力,希望司空将军陪老臣走一程。,望娘娘恩准。”王后同样应允。谢耿池就将司空长烈给拖出去。

王兰青和苏和礼也请旨告辞,童放也要离开。

最后走的是楚风。和司空长烈关心云妃一样,其实,他也有真心牵挂的人。但是,和司空长烈毫不掩饰自己的热情又不一样,她坐在远远的地方,脸上的表情是那么凄冷,又那么忧伤,他却只是了无痕迹轻掠一眼。心里正掀起惊涛骇浪,但是脸上却一片平静。

只剩下嫔妃们,王后问雪妃:“你到底想说什么?居然让鹰王当场就离开?”

贤妃道:“怕是鹰王最不希望别人提起的事情吧。”同样看着雪妃道:“雪妃娘娘,你真的就不希望大家都过得好一些。”

雪妃怎会怕她们呢?冷笑道:“是啊,你们都好过了,本宫就会不好过。现在你们不舒服了,本宫的心,就说不出的开心。”居高临下的眼神扫了众人一眼,连王后都没放过,趾高气昂地走了。

王后也颇为气馁,最难过的还属云妃。鹰王最后那一摔,简直就是对她使颜色。从承宠到如今,这还是从没有过的事呢。

贤妃没压得过雪妃,回过头来讥讽她道:“一贯被捧在手心的宠物突然被主人打了,其滋味如何?”

云妃语塞,满脸通红。

柳修仪依仗着她的势力,急忙帮腔:“只是一时的意外而已,云妃娘娘还是鹰王最宠爱的人。”

贤妃对内情颇有些了解,不禁冷笑,昂首离开。

众人都散了,云妃一个人走在最前面,看着前方漆黑的天空,忍不住委屈落泪。怡香一路小跑跟在后面,捧着斗篷给她披起来,边戴帽子边嚷道:“娘娘,注意身子呀。”

柳修仪也追上来。

云妃疾走了一段路,也有些气喘,停下来,平定呼吸问柳修仪:“你说,今天雪妃的那句话到底有什么玄机?为什么我一问,鹰王就发那么大脾气呢?”

“这?”柳修仪如同在迷雾中间的人,隐隐约约看得到一点影像,却说不清道不明。

云妃泄气地将她的手放下来,哭着道:“那本宫怎么办?如果鹰王从明天开始,再度不宠爱本宫了,本宫在宫中的地位还能保住吗?”苏涵英和于倩雪被发往凤栖山的事发生还如在昨天,今天,这厄运就得降临自己头上。

冷风不时吹至,她裹在厚厚棉衣之下的身体还是忍不住颤抖起来。

柳修仪不停在苦思对策,忽然眼前一亮,叫起来:“有办法了。”对着云妃耳朵细说了半天,云妃迟疑道:“有用吗?”

柳修仪成竹在胸,道:“只要鹰王留有情意,就一定有用。”

云妃还是迟疑。

柳修仪着急地说:“是非成败,总要搏一搏。娘娘,您就不要再犹豫啦。”

云妃思前想后,都没有再好一些的方法,唯有点头。

至少在蓬莱,没有人会觉得白瀛楚会是一个忧郁寂寞的人。

因为,任何时候,他都是清高卓绝的武功高手,同时,他还是尊贵的黑翼鹰王。

但是,就是在那一个不为人知的角落,他常常独自一个人呆着的地方——那里,无论什么时候都覆盖冰雪,他的心境,就如同这儿的环境一样。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都懒得去记了。

总之,不管他如何神通广大,也无法剔除自己内心那道不知不觉被刻下的印痕。

雪妃说的那句话的意思,司空长烈知道,楚风也知道,谢耿池就不太明白了,后宫当中也就是珍妃或许知情,但是其他人根本无从得知。

他最喜欢看到的,也是最值得他回味的,当然就是挚爱的女人为自己跳的舞蹈。那一曲,叫《海神》,是第一次撩动起他心弦后,然后让他慢慢沉落的情殇之舞。云妃的茫然,彻底区分了她和“她”之间的界限。让他从一度深深沉入的幻境中不得不霍然清醒。分明就是提醒自己,拥有在手的根本就不是真实的爱情。这等残忍的事,即使是高傲如他,也一样避免不了被刺杀得鲜血淋漓。

如果可以,他真想毁灭所有。

如果不能毁灭所有,他就想毁灭自己。

当然,这两样,都不可以。所以,他只能将自己暂时隐藏起来,在冰雪覆盖的这里——琅琼雪窟,平日里也用来练功,现在,就用来疗伤。

快马前去,需要一个时辰。而等出来时,新年的第一天已经悄然开始。

回宫后,看到汤桂全带着一班小太监都在寝宫门口等着,鹰王一言不发,大步流星就往宫里面走。汤桂全急忙跟在后面,一边走一边轻声道:“殿下,云妃娘娘昨儿个在这儿可等了您一夜。”

鹰王立刻停下脚步,转头问:“你说什么?”

汤桂全低着头躬身道:“老奴说,云妃娘娘昨儿个站在这里等您一夜。”

风大,鹰王虽然自己不觉得冷,但是看看汤桂全和小太监都冻得鼻子耳朵都红彤彤的,想到云妃昨天晚上受的罪,顿时心里面疼痛起来。

他想了想,转身往外走。

汤桂全急忙吩咐小太监将膳食准备后,待会儿全部拿到昭阳宫去。

鹰王人在前面,不一会儿到了昭阳宫。小连子一溜烟儿早报进去,柳修仪陪着云妃等了一个晚上,早累得不行,此时此刻终于松了一口气。鹰王从面前经过,柳修仪只来得及蹲下身子,行礼道:“参见殿下。”鹰王看都没看她一眼,直接进去。来到云妃床边,受了风寒,已经发起高烧的云妃双颊赤红,偎依在床上。

一看到她那张脸,冷酷如冰雪一样的心顿时就融化成轻柔清冽的雪水。鹰王侧身坐在床上,手抚摸着她发烫的脸颊心疼地说:“怎么能在外面站一夜呢?”

云妃的眼泪“哗哗”地流出来,一边哭一边说:“我以为,你真的不要我了。”

鹰王叹了口气,脸上堆出笑来,道:“胡说八道,孤怎会不要你呢?”问宫女:“你们主子的药呢?”

怡香连忙道:“已经在煎,很快便好。”

等把药端过来,鹰王亲手接过,用汤匙盛了,送到云妃嘴边。

云妃道:“当初在九霄云,殿下也是这般对待臣妾。”

鹰王道:“只要你希望,孤愿意一辈子这么待你。”药并不烫,云妃张嘴喝下去。很苦,但是皱着眉头咽下去,心里却是万分甜的。

柳修仪站在外面,头也晕晕的发疼。惜儿对主子说:“娘娘,您还是先回去吧。看您的脸色,也不比云妃好多少。”

柳修仪想说“不碍事”,奈何眼皮子确实沉重。也不需要刻意进去请示,鹰王和云妃此刻你侬我侬情意深重,谁去打扰,都是大煞风景的。

这事传起来快,王后、雪妃、贤妃一会儿功夫全知道了。王后忌惮云妃似乎势力慢慢在做大,心里正希望这妮子出点什么事才好。而雪妃倒是白费了一番心机。贤妃不是省油的灯,待鹰王有事离开昭阳宫后,她立刻就去看望云妃。在和云妃攀谈的时候,有意无意说起宫女中少了一张熟悉面孔的事,提醒云妃想起年前关在牢里的欣茹。

柳修仪是快天黑的时候才得知云妃娘娘竟然派小连子去刑讯司的牢里探望欣茹的事。心细如发的她,顿时感受到见缝插针袭击而来的危险。

云妃心软,一个腊月过去,将欣茹为她造出来的那些麻烦全部都忘记了。要将她放出来,柳修仪不是凭空多出一个敌人来?想想当初欣茹对付菁华局三女的决心和耐心,柳修仪虽然是主子欣茹是奴婢,柳修仪也忍不住心里面打鼓。趁着天黑,她派惜儿到御花园去探听些事情。次日晚上,惜儿又带着静心阁的另外一个宫女在一队禁军必经的地方刻意短一声长一声的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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