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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宫(1 / 2)

慧姐,全名叫徐春慧,今年23了,是局子里资历最老的宫女。洗了整整6年的衣服,辛大娘管了这里后,才结束苦难,做了一名负责采办和物资分配的调度。她对辛大娘的感激之情毋庸多说。

此次有整整三天的时间在宫外逗留。一到了宫外,第一件事就是先找一个靠近御南街的叫“兴和”的客栈。进了客栈,徐春慧就拿出一张纸,交给兰语蝶,纸上列着一对物件的名字,她让兰语蝶对照这些将东西购齐。

兰语蝶进宫一年,第一次有机会出宫。出得宫来,就好像被囚禁在暗室的小鸟突然看到了蓝天,就差摆脱那一层牢笼。现在突然被告知,可以单独行动,不由下意识问:“姑姑,为什么让我一个行动,你不怕?”

徐春慧一来脾气比较温和,二来,这是辛大娘刻意交代的细节,虽然也有些忐忑,但是还是笑着说:“怕?怕什么?”

兰语蝶不答。

她就说:“怕你从此不回来?”

兰语蝶一笑,心意不言而喻。

徐春慧笑了,说:“我观察过你,你不是那种会弃我不顾陷我不义的女孩子。虽然有一点儿不知道脚下的路该往哪里走,但是关系到别人的利益,你还是知道应该怎么选择。”

兰语蝶心中感动,说:“姑姑,您这么说真的是太抬举我了。”拿起那张纸将上面列下的东西详细看了看,除了120根长短不一的竹竿以及大小总计150个木盆以外,就是皂角球和生粉,以及配料各不相同的胰子。

徐春慧特别交代:“别的尚且罢了,只这几种胰子,就在一个叫“琪雅”的铺子里有售。这些胰子当中所含香料品种各不相同,分别是主子们准备的。主子们个人有个人的喜好,不管尊卑,要求都很高,实在容不得半点差池,否则会多出很多事端,知道吗?”

兰语蝶说:“姑姑,既然这么重要,你何不同我一起去,免得弄错了。”

徐春慧笑着说:“我有我需要做的事情啊。琼玉宫的雪妃娘娘喜欢淡雅清新的香料品种,碧华宫的珍妃娘娘喜欢馥郁芬芳的香料品种,永延宫的三位主子有的需要香气味儿似有似无的,有的则觉得衣物清洗之后,要暗藏芬芳,让人近之便生幻想。这些东西我都得去更为高档的地方,挑选查看之后再做决定。如果你的事情也需要我去做的话,那我的事,我就做不完啦。”

说完了,她还是很用力握了握兰语蝶的手,诚恳道:“小蝶,我奉大娘的命令将你带出来,真的还是要将你带回去的。你既能体恤我的苦衷,相信不会有负我信任。”

兰语蝶这才欣然,笑着道:“放心吧,我一定不会连累姑姑的。”

在兴和客栈斜对面,一个茶楼的二楼,禁军统领何慕华被伙计带到“竹韵”雅间门前。

伙计推开门,何慕华进去,见到里面的人,恭恭敬敬行礼:“上将军。”

司空长烈请他坐。

“张恭权那儿的礼,都已送到。女官们的打赏,也由张恭权代为转呈。一切通融得都很顺利,现在,那位兰姑娘可以偶尔出宫,而今天,正是她的出宫之日。”

司空长烈听了,颔首称赞:“这件事情,你办得很好。”

何慕华忙道“能为大将军效力,是属下的荣幸。”

司空长烈点头:“这家的茶是贡品,很不错,慕华你尝尝。”

何慕华把杯子端起来,品了一口:“果然不错。”又吃了几口点心,啧啧称赞几句。聊着闲话,不一会儿,他们散了。

司空长烈从茶楼里出来,一个小厮疾步赶来,附耳几句。司空长烈混迹人群,不一会儿,便看见正要去琪雅买货的兰语蝶。

兰语蝶什么都不知道,进了铺子后,将竹竿和木桶都定下去。琪雅铺子里专门给宫里面准备的香胰子都有现货,店主看了单子,就让伙计包好并即刻差人将胰子送去兴和客栈。

事情办好后,已经近酉时,太阳西沉,兰语蝶一路观着街景准备回去。走到东城渡口,看到有买风车的,兰语蝶一下子想起乡间自己的爹娘,小时候给自己做风车扎风筝的事情来。

当初为了生计,拼命投靠进明府,正好碰到回来省亲的明妃,那等富贵,以及如天上仙人降临般遥不可及的**,一下子抓住了心。

而千帆过尽,坎坷吃遍,兰语蝶这才发现:能和爹娘在一起,自由自在享受人间普通的快乐,那才是真正的幸福啊。

买了个风车,付了五个铜钱,兰语蝶满腹心思往回走,没留神,一头撞在一个人身上。

那个身体好结实,好像一堵墙,又好似一座山,兰语蝶根本站不住,一跤往后跌去。腰间随即一紧,又被人捞住。

身体紧张,她下意识便要叫喊,嘴唇被一根手指点住。

抬目看见一张熟悉无比的脸!

司空长烈“嘘”了一声,挽住她的手,将她拉到一条深巷里。

曾记否,在那个春寒料峭的季节,他们相遇?

她情窦初开,懵懵懂懂时开始一路追随他!

流淙的杨柳,白麓的山水,都是属于他们的记忆,兰语蝶情感大动,猛地往前扑去。

“上将军!”

司空长烈胸口一暖,人已入怀。他撑着两只手,不知道该怎么办,最后,还是一只落在后背,一只轻轻摩挲她堆云的秀发。

“你还是想我的,对不对?”

司空长烈很惭愧:“最近事情好多,并没有特别去想。”

“你说谎。”兰语蝶搂抱着他的腰,抬起脸。

这张脸,梨花带雨。

司空长烈满心纠结,最后还是将她轻轻推开:“小蝶,你听我说,我和你已经没有可能了。今天,你还有机会出宫,而我,也能够看见你,只为了一件事情:我想帮助你,摆脱现在的困境。”

“我现在的困境,就是我喜欢的男人,始终不愿意真真正正说一句‘爱我’。”

“我可以帮助你得到更加难得的宠爱。”

兰语蝶心有点凉:“说到底,你也拼命想把我往王权推……”

司空长烈沉默,片刻道:“这是对你而言最后的出路,也是最好的出路。”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兰语蝶用力吸吸鼻子,才勉强控制,不让它们当着他的面掉下来。“那你说,我应该怎么做,鹰王殿下才不会将我留在浣衣处呢?”

“从现在开始,听我的,跟着我做,即可!”

根据辛大娘的安排,兰语蝶在第三天日落之前和慧姐汇合即可。所以,在多出的两个晚上和两个白天,兰语蝶尽可以放心大胆和司空长烈在一起。

首先,司空长烈要破解的,便是中秋明妃计划失败之谜。

“明妃最大的失误,就是自以为可以把握殿下的心。实际上,这恰恰是殿下最讨厌的。殿下这个人,看起来有点儿远,但是,如果想要在他那里得到什么,直接说,会比回旋往复地算计好上很多。譬如,明妃想要的,不过是旧日在明华宫里的恩宠。依照殿下的心性,只要她提出来,不过分,殿下十有八九会答应。这是其一。其二,瑞祥郡主并不那么容易复制。”

这是第二天的清晨。司空长烈将兰语蝶带到一匹马旁边:“骑骑这匹马吧。”

兰语蝶不明所以,还是听话上了鞍桥。司空长烈骑另外一匹,他们先并辔而行,接着一前一后策马驰骋。从郊外,奔到山里。穿过树林,渡过小溪,来到一条瀑布的下面。

潭水里肥壮的白鱼自在地游着,忽然,水草里又蹿出来一条红鱼。那抹红,鲜艳无比,在水中游弋,竟幻化出一片绚烂。

兰语蝶非常激动:“长烈、长烈,我不走了,我要先抓住它。”可是红鱼狡猾,一会儿游到东,一会儿游到西,兰语蝶左顾右盼,脚下不留神,竟然滑进潭里。

“扑通”一声,潭面被砸出一朵硕大的水花。

兰语蝶还没来得及呼救,便被一只有力的手抓住。她想也不想,拼命抱住那个她必须去依靠的人。

司空长烈便和她连体婴一样,湿淋淋爬上岸。

这个场景,也十分熟。

当年第一次遇到云儿,也是这样。那会儿云儿耐不住宫中层层势力的欺压,修理了直管她的大宫女,尔后偷偷溜出宫,看见环境幽闭,四周无人,山中这潭水又十分清碧可爱,便忍不住下去沐浴。偏偏被他骑马前来,即将碰上。云儿不是个柔弱的人,恰恰相反,她心性狠决。既然免不到要被看光,她那时竟然想要杀了他。

可是,她当时怎么想得到,她一念之间要杀的,竟然是堂堂的司空将军呢?

将他扑下马后,亮出的刀还没碰到他,便被他手指翻转抢夺过去。腰部用力,她上他下,就变成了她下他上。

看到她的脸,便是现在眼前这一张,噢,不!小蝶的眼神惊慌失措,云儿的眼神却是惊惧疑惑。

但大体上还是一模一样。

莹白的脸颊还饱含着水珠,秀发全湿了。更要命的是,她那时只有一件薄纱……

兰语蝶的声音悠悠响起:“上将军、上将军。”

司空长烈蓦然从遐想中惊醒。

他迅速与她分开。迥异之感仍在,兰语蝶面红过耳,他也尴尬到不行。

“呃——”想了半天,也没找出合适的解释。高起的太阳晒得衣服都快干了,他才面红耳赤站起来:“这儿石头很多,很滑,下次小心点。”

兰语蝶鼓起勇气跟在后面:“其实,刚才我并不介意——”

司空长烈转身打断:“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等下午回去,我就交代了你。”

这件事,是射箭!

“瑞祥郡主文采一般,如果模仿她去临摹黎夫人的桃花小楷,或是吟诗作赋,都很难长久留住圣心。想要让殿下觉得,你才是最像郡主的那个人,你得会武。修炼内力,非一朝一夕能成。兵器、步伐,没有根基,也没有效果。射箭是唯一可行的。”

但是,云儿的手劲可以开五十斤的铁弓。兰语蝶手无缚鸡之力,最小的弓交给她,也只是稍稍拉开弦而已。因此,从提弓,到拉弓,再到终于可以将箭顺利地射出,整整花了三个月。

桃花早就落了,取而代之的,是满池摇曳、点点如天上星辰的水莲花。

永馨宫的烟云阁,韩琳琳正在精心梳妆。此时已经是亥时,夜色深沉,万籁俱寂。碧钗一边为她插两边对称一共六支祥云白玉簪,一边低声道:“美人,真的要这时候出去?岳婕妤明里暗里的刺探了好几次,连雪妃娘娘那儿都有所耳闻。宫里面传言不好,美人不怕对自己有所影响吗?”

说着话,簪子都插好了。碧钗最后将几根细细的银丝带在头发上仔细地系好,长长的带子从头顶上一直延伸下来,顺着漆黑的头发披散在后背上。两个小宫女将一件白绸银纹团花的外衣取来,韩琳琳穿好,对着镜子再照照,满意地抿嘴一笑,开门走出去。

碧莲池边的赤霞苑,今年的枫树长得特别好,虽然还没得霜染,但云片一样的树冠层层叠叠,在其中练舞,别有一番风趣。

不过,她也不单为了练舞。

殿下有夜游的爱好,满宫上下,大约也只有曾在白麓受过临幸的她方才知道吧?整整一年再未得到宠幸,这复宠的机会,说什么也得自己争取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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