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去旅游,苏淳瑛心里总是忐忑,收拾了一晚上箱子,到了第二天还是忍不住打开看看忘了什么,祁杏贞便再帮她检查一遍——换洗衣服、毛巾毛毯、舒服的鞋子,用惯的乳液粉底霜,还有应急的药片……
祁杏贞又拿了一张卡塞进她手里:”你要是身上的钱不够就刷这个,没密码的,国际通用……“
苏淳瑛笑叹:“人都说女儿是贴心的小棉袄,看来一点不假。”
“我是绵里藏针。”祁杏贞笑着去搂她妈妈,苏淳瑛也抚她手臂,笑意满面:“我知道,你一直都是……虽不伤人,但扎一下也是够疼的。”
二人凝目对视,又都笑了,祁杏贞说:“可我还是舍不得你……没有你,就没有我,也没有我的一切。”
苏淳瑛摇头笑说:“你已经长大了,很厉害了,不需要我了……”
“可是,妈,没有你的教诲,我恐怕……”
苏淳瑛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她唇上,凑得近了,压低声音,眼神锐利,颤音警示:“记着,杏贞,千万别爱……”
祁杏贞眨眨眼,没明白——千万别爱谁?
门响了,是祁中南带着老刘来了。
苏淳瑛站起来忙招待酸梅汁:“真是让你们还麻烦一趟!大热个天!”
祁中南坐到沙发上,接过盛好的红汤却不沾一口:“麻烦什么,老刘是自己人。” 老刘也笑应:“您太客气了啊!我不就是做接送人的活儿!”
大家谈笑一阵,苏淳瑛也收拾得差不多了,老刘起身帮着往下拿箱子。
苏淳瑛对祁杏贞说:“我忘买晕机药了,你去楼下药房帮我买点。”
祁杏贞没有多问,穿上鞋子往楼下奔。
屋里就剩下祁中南和苏淳瑛二人,祁中南坐在沙发里不动,抬起眼睛观察苏淳瑛,她整个人都是寻常妇女的迟钝常态,动作也慢,表情也不太丰富,眼神呆滞——自打二弟去世,她也苍老了不少。
苏淳瑛背着他整理东西,弓腰叹道:“你不是有话跟我说吗?你说吧,反正我今天是栽在你手里了。”
祁中南点起一根烟说,缓缓吐雾:“你知道就好。”
“我怎么能不知道,从你那天说要送我,我就知道,我跑不了了。”
祁中南笑了:“这么多年,祁家上下还是你最了解我。”
苏淳瑛回过头莞尔:“你也一样最了解我,所以你都不敢喝这杯酸梅汁。”
二人视线一对,都浮起笑意来,只是一个怜悯,一个凄苦。
苏淳瑛直了直腰说:“是祁杏贞发现的吧?她是不是跟踪过我,然后告诉你,你才发现我和辉映集团的关系?”
“我早猜到是你在背后操作的,何智安当年来信科集团打工的时候就被你看中了,他是你一手调教出来的,我当然不会不知道,我只是没料到你会下这么大的血本,赔上女儿还要赔上男人,你不怕他们最后一个个都背叛你吗?“
苏淳瑛云淡风轻:“不是已经背叛了吗?女儿被你吃了,何智安就更靠不住了,去勾引祁中钰,他也并不能全然而退,还想分她股份……”
“所以你要带他走。”
苏淳瑛颓败一笑:“祁中钰疯了,天天都在给他打电话,男人都是耳根子软,我不能让他有回头的可能。”
祁中南弹弹烟灰:“那人确实长得不错,这么多年了,也不显老,技术好,人也会说话来事,我看他确实像有前途的。可惜他现在应该在去往机场的途中被一辆卡车碾压,车毁人亡,没有生还的可能……。”
这几句话就像烟灰,在烟缸里段成细碎的尸渣,落得没有重量,苏淳瑛却一下子往后跌倒进沙发里,脸色灰白。
“淳瑛,淳瑛……“祁中南轻轻吸一口烟呢喃:“我至今记得你刚嫁进来的样子,全家反对你,说你是小三上位,只有我一个赞成,你知道为什么吗?我觉得你是那种有大智慧的人,是有资格在祁家立足的人,可我也忘了,有大智慧的人往往也有大野心。“
苏淳瑛身子颤抖,但竭力自制,牙齿都冒冷气:“只要你照顾好杏贞,我死了也无憾。“
祁中南笑出声来:“你现在又关心起你女儿来了?你这些年来不一直把她当成棋子?”
“你就不是吗?!”苏淳瑛跳起来,仿佛触到了底线,拔高声音:“咱俩谁才真正把她当棋子?从我带她进祁家的第一天,你就在她身上花功夫,你别以我是傻子,你一点点接近她,对她好,在她身上培养爱,同时也在她身上培养恨,让她恨我恨你弟弟,恨英翰恨祁敏……你让她攻击防备所有人,就独独对你卸下盔甲……祁中南,你可真会抓住女人的软肋!”
祁中南抽烟,默默看着她,一语不发。
苏淳瑛继续说:“我怀孕那年,她为什么会那么恐惧?那么恨我的孩子?还不是你……你每天都在她耳边说,没人爱她,没人爱她,我有了新孩子,就会抛弃她,祁家都会瞧不起她,她早晚会被祁家赶出去……你利用她的恐惧让她跟祁英翰结盟,因为你知道祁英翰比谁都恨我,你抓住人感情的弱点就能轻松把他们都玩于股掌……
说来你们祁家最聪明的人还是祁烨,他老早就问过你,什么投资回报率最高?他告诉你是人,其实你怎么会不知道?你就像浇花一样,一天天看这些孩子们长起来,在你手心里蹦跶,在你所及的可控范围里看他们一个个跳舞……可是我觉得你很可悲……你利用他们,他们就不利用你吗?“
祁中南的烟烧到了手指,都忘了疼:“你不就靠杏贞来利用我,打压祁英翰,牵制祁中泰,后又笼络祁敏,祁烨,再用你的何智安离间祁中钰,可惜方减闯祸,否则你会很快把股权资金转移……”
苏淳瑛笑了:“可是,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他们现在也都不是孩子了,谁看不出谁的想法呢?而且……你的儿子们,他们难道互相不生嫌隙吗?哈哈,祁中南,你虽然老谋深算,可能算得准人性吗?你老了,战场最终还是他们的,祁中钰虽然蠢,但她有一句话没说错,你们祁家男人都好色!你好色,你的儿子、侄子,没一个能逃得出女‘色’,所以我感激老天,让我的女儿成了最后赢家,哈哈哈……”
祁中南把烟掐断,厉声打断她的笑:“时间差不多了,你该上路了。”
苏淳瑛讥讽一哼,上前抓起手提包就往外走,一开门,就见祁杏贞呆伫在门口。
双双一滞,祁杏贞唇色发白,手里还捏着药片——“妈……”
苏淳瑛笑了,根本没去拿药,而是从她身边擦肩而去,祁杏贞反应过来,转过身疯狂追上去:“妈妈!妈妈!你等等我……”
苏淳瑛走得快,已经上了车,祁杏贞还在后面拼命跑——“妈妈!妈妈你回来!妈妈!”
车子开得很快,连停都不停一下,祁杏贞跑不动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辆车在眼前消失——
就像多年前,母亲和继父出门,她也在后面追,害怕——痛苦——觉得母亲会一去不回,往昔的伤口骤然撕裂,她目光模糊了,可现在还不是哭的时候,她要回去求祁中南,求求他原谅母亲!
她转身又往回跑,生怕一切来不及,一边跑一边掏出手机给祁中南打电话,对方倒是很快接了。
“大伯……大伯!”祁杏贞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大伯你听我说,妈妈她是做错了,但能不能……能不能给她留一条活路,你们之间不必闹得那么僵的……她,她只是想要点钱……“
祁中南静默两秒,声音很稳:“嗯……我知道,你别操心了,赶快回家吧。“
“爸爸!爸爸……你在哪?”
“我在去苏淳瑛的车祸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