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王都及冠了,在场很多人在他这个年纪早就当父亲了,哪里称得上年少,但萧首辅既然这么说了,其他人也不会再继续揪着康王娶李云嫆的事不放。
顿了一下后,萧首辅又道:“这次的事,康王确实办得漂亮,也足够有诚意了。”
康王登门探病的那天,就与萧首辅说了他与百里胤暗中达成的约定,也包括两国联姻这件事。
两人交心密谈了足足两个时辰,萧首辅说了他们世家对康王的期许,康王则倾诉了他的顾虑以及他孤注一掷的决心。
康王告辞前,亲口允诺他,若是有朝一日他能登上帝位,会娶一世家嫡女为中宫皇后,就像当年先帝娶了袁太后一样。
他会让世家再现辉煌!
想着,萧首辅慢慢地放下了茶盅,目光朝前方的袁哲望去,心里思量起下一任皇后的人选:下一任皇后不能再姓袁了。
他眸色幽深地凝视了袁哲半天,看得袁哲都有些不自在了,却见萧首辅突地抬手做了个手势,眸中沉淀了下来,变得格外锐利。
下一刻,厅堂里服侍茶水的长随、婆子就步履无声地退了下去,连大气也不敢出,长随谨慎地守在了厅堂外的屋檐下。
众人的目光全都齐聚在上首的萧首辅身上。
萧首辅清了清嗓子,用推心置腹的口吻说道:“皇上这次立储,是借着凤阳大长公主之势,但若储君一定,将来想废,就难了。”
所有人都是心有戚戚然,心头一沉,不由想起先帝驾崩前陷入了昏迷,病中反复地喊着康王的名字,可见先帝是抱憾终生。
储君难立,更难废,历朝历代皆是如此。
王康尹幽幽地叹了口气,惋惜地说道:“可惜了,明明康王无论才学、武功、性情,还是为人处世的能力都远超皇上,就因为皇上占了个长兄的名份,先帝始终没有如愿。”
“大皇子是皇上的独子,一旦被封为太子,就更难废了。”
“哎,皇上与大皇子父子对世家素来忌惮,如此嫉贤妒能之辈也真是难当大任!”
王康尹的这番话也是在场其他人的心声,众人皆是略略点着头。
好几人的脸上都露出不屑之色,神情中更藏着不甘与愤懑。
先帝在位的这二十年,他们世家殚精竭虑,大景才能蒸蒸日上,在南越的觊觎下,守住了这片江山,可是今上才一登位就想着卸磨杀驴,还口口声声说什么科举取士为国策,任用人才不拘于门第云云,分明就是要压制他们世族。
今上自诩仁君,其实分明是想当个专权的君主,既怕世家分权,又怕掣肘于他。
可这大景可不仅仅是他们楚氏一人的天下!
萧首辅眼底闪过一抹冷芒,慢慢地以茶盖撇去浮沫,突然问道:“袁贤侄,你怎么看?”
于是,众人的目光又转而落在了袁哲身上。
在场众人皆是当朝权臣,又出身名门,教养极好,即便不言不语,也自有一股浑然天成的世家威仪。
在这一道道逼人的目光中,袁哲丝毫不露怯色,从容地笑了笑,正色道:“各位大人,小侄以为事已至此,吾等必须先下一个决定,到底是倾力助康王登上大位,重续世家荣华……”
“还是,干脆向皇上低头,安份守己,奢望着皇上容得下我们世家?”
“各位以为如何?”
袁哲沉着镇定的目光徐徐环视众人,静待众人的抉择,摇杆笔挺如松柏,沉稳异常。
他们世家与太祖皇帝的恩怨情仇真是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世家历经几朝交迭,都不曾受过太祖皇帝在位时的那种被打压、被忽视的委屈。
他们当然不想再重蹈覆辙,也因为此,他们才会在康王坚持要娶李云嫆的事上如此反对,他们可以扶持康王,但康王也不能践踏世家的底线。
这一点是在场所有世家的共识。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没好气地直呼其名道:“袁哲,你又何必明知故问!若吾等打算对着皇上低头,今天又何必出现在这里?!”
他们世家自有世家的百年风骨,当然不会对着皇权低头折腰。
若是真的没有机会,倒也罢了,他们可以蛰伏,可以等待,可如今康王势头正好,机会就在眼前……
王康尹一掌干脆地拍在茶几上,拍得上面的茶盅与果盆都震了一震,果盆上的几个枇杷摔落在地,各处乱滚。
王康尹咬着牙,毅然道:“康王如今有越国助一臂之力,该争的时候,还是要争的!”
“没错!”另一个声音激动地附和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我们世家可不是胆怯之辈!”
世家需要的是一个可以与他们共治天下的皇帝,以延续世家过去数百年的辉煌。
在场众人皆是一阵热血沸腾,目光灼灼,纷纷附和了起来。
袁哲微微一笑,与上首的萧首辅静静地对视了一会儿,见萧首辅颔首,方才接着道:“明日越国使臣窦子襄将会请大皇子代康王去越国迎亲……”
众人瞳孔一缩,这时,一阵清凉的穿堂风猛地刮进了厅堂里,将话尾吹散。
外面的日头忽然间被阴云半遮半掩着,天幕昏暗了下来,黯淡无光,令厅里厅外都平添了几分冷肃,透着让人不安的压抑。
康王将与越国熙明帝姬联姻的消息很快在京中传得沸沸扬扬,一时成为众人茶余饭后的话题,可皇帝迟迟没有回应。
等了两天后,众人实在熬不住了。
于是,从萧首辅、袁哲、王康尹到几个宗室王亲,都接二连三地进宫相劝:
“皇上,越国与景国停战已有九年,联姻定可使两国化干戈为玉帛。”
“请皇上以大局为重,恩准康王迎娶越国帝姬,两国结秦晋之好。”
“皇上,江山为重,两国联姻于大景有百利而无一害!”